第七十九章 另闢蹊徑
雲汐主僕跟隨南朱雀向東行了半日,天色漸暗漸沉,僻靜無人的沙土路越來越為崎嶇狹窄。
直到進入一座不知名的山谷,他們才在隱秘的洞窟里見到了天衍門十四代掌門人藺慈藺長老。
「什麼,要我再出二十天眼殺神,協助你刺殺和茂裁?」
望著雲汐手中的天眼令,鶴髮蒼顏的白袍老者沉默片刻轉身,深沉的眸光投向前面另一重幽深不可見盡頭的洞窟。
天衍門徒精於機關玄術、奇門遁甲,挖洞造穴的技藝當然不在話下。
就在這重洞窟蜿蜒的隧道之間又藏納著大小洞窟無數,或彼此相連或互為獨立,地形曲折迴轉、錯綜複雜。
藏身在那些隱蔽洞窟里的乃是數百天衍門弟子,是經歷慘痛的戰役之後有倖存活下來的人,是整個天衍門最後的根基。
沉思良久,藺長老徐徐回身,刻意垂低了目光,恍是被那沉重的愧意壓得抬不起頭來。
「對不起,恕難從命。」
雲汐的臉色微變,頓了頓,還是持著十足的耐心,和顏問道:
「為什麼?」
藺長老鐵拳緊握,在坑坑窪窪的潮濕地面踱了兩踱,態度堅決:
「我不能再拿弟子的性命冒險。王妃,你該知道一年前為協助蠱笛,我遵從命令自本部調用了二百天衍殺神潛入源雅王上的皇宮行刺。正是那次行動,造成了今日教門幾乎被滅的慘劇。
我要對現有的教徒負責,再不能參與任何冒險激進的行動了。」
「藺慈,你這貪生怕死之徒!」
侍衛小五聽得心頭火起,不禁劍眉飛挑,上前直指藺長老,厲斥:
「你可別忘了,宏長老在世時早有口訓,要將天衍門掌門之位傳予尊上。
尊上念你在教中資歷最高,才在宏長老遭雷煥所害后將教主之位禪讓給了你!
九王妃乃尊上的弟媳,如今站在此處好言相求,你居然忍心拒她?你可對得起至今下落不明的尊上——」
白袍老者的面容一怔,垂於臉頰兩側的素雪長眉被灌入洞穴的冷風拂得瑟瑟擺動。
他避開小五責難的眼神,看向正於寒風的洗禮下瘋狂掙扎搖曳的火把光亮,悵然謂嘆:
「四聖護法之北玄武蠱笛,就算我對不住他吧!」
時至今日顧雲汐才搞明白,原來華南赫的孿生哥哥不僅是天衍門十三代掌門人宏尊的親傳弟子,還是教中的北使護法。
雲汐對小五稍稍使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上前一步,她端手對著老者一個萬福,起身後義正言辭:
「藺長老,我理解您所承受的壓力。然身為中原子民,您該知此時的大羿正在飽受瀛人戰刀火炮的摧殘。在東線海岸生活的百姓們,也有成千上萬人為此丟掉了性命。我的夫君,九王爺華南赫每日都在浴血奮戰中。
若行刺和茂裁成功,源雅氏的內部政權大亂,那時遠在大洋彼岸侵略大羿的鐮川逐水自會首尾不能兼顧,則大羿東岸危機可解。
長老,您就甘願帶領座下的弟子終於躲在暗無天日的洞窟裡面?與其被迫改穿瀛裝,為何不能放手一搏?刺殺和茂的行動若是成功,也可為被瀛人殺害的天衍門徒報仇雪恨啊!」
藺長老飽經滄桑的臉上皺紋堆疊,溝壑深淺不一。
默然與雲汐對視,他的五官隱隱抽動不止,好像正在做激烈的自我鬥爭,表情猶豫不決。
黑六不禁作揖求道:
「掌門人,拜託幫幫忙吧。」
藺長老一拳砸上石壁,咬牙道:
「抱歉,恕我無能為力。身為第十四代掌門,我不能讓天衍門的命脈斷送在我的手裡。那樣,即使我活著,待北使回來我將無顏面對他。若我死了,九泉之下更加愧對於天衍門歷代掌門。」
「你……」
黑六摩拳擦掌,也有些氣急。
眼見言語說不通,雲汐也不想勉強,坦然一笑頷首:
「如此,打擾掌門了。」
緊張的容色一馳,藺長老微微鬆了口氣,擠出笑顏客套起來:
「眼下天色已晚,你們就在此處將就一晚吧,我即刻命弟子們準備晚飯,待明日天亮再送你們出山。」
「不必了,我們還有要事,就此別過。」
橫豎人家逐客令已下,早走晚走都是要走。
雲汐才不受這嗟來之食!
她頷首稍是福身,率先向洞口走去。
「我送你們。」
許是對藺長老的絕情也有不滿,南朱雀沉面拽過火把,拔腿去追雲汐。
小五橫了藺長老一眼,冷哼著隨黑六跟出了洞外。
天上沒有半點星光,一輪毛月亮光輝淺淡。
深冬的風泛著遠方海水腥鹹的潮濕氣,刀子般無情的剮過雲汐清瘦得脫形的白臉。
她聽到「呱呱」的叫聲,抬頭望向月下高聳的樹梢,就見一隻、五隻、十隻的烏鴉正在那處盤旋,撲棱著漆黑油亮的翅膀。
她唇瓣動了動,本想問哪裡來的這麼多的烏鴉。
突然間視野模糊發虛,她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王妃!」
小五、黑六搶上來,礙著男女有別,也不好立刻扶她起來。
南朱雀湊近雲汐,用火把照照她的臉,驚道:
「臉色這麼難看,王妃,你沒事吧?」
黑六紅了眼眶,吸鼻道:
「能沒事嗎?剛生完孩子就從中原跑到這裡,又是過江又是跨海的,一路風餐露宿她就沒有好歇過。
滿懷希望帶著尊上的天眼令來求你們,還被狠心拒絕。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這麼憋屈的王妃!」
「哎呀,什麼你們呀我們的,咱們還不都是天衍門的弟子!」
南朱雀暼了暼黑六,對他的口不擇言倒沒有太多的責願:
「你們也不能全怪他,藺長老為人謹慎小心,一下死了近千弟子,他是真怕啦!」
小五不服氣,楞著脖子,氣咻咻道:
「怕了?怕了就連天眼令也不遵從了?!」
雲汐幽幽的緩過起來,一邊努力的坐直,一邊虛弱的道:
「你們別再吵了,我沒事。」
她扶去滿額的冷汗,按按昏沉沉的太陽穴,把蒼白頹憊的面容對準南朱雀:
「南使,既然藺長老不肯幫忙,你在瀛國時日已久,還知道有什麼辦法可讓我混入源雅氏的宮殿嗎?我要說服他們的天皇,由他親自處決和茂裁,也許是另一種方法。」
「這太危險了!」
「是呀王妃,那個小皇帝不可能有膽量對付輔政大臣的!」
小五和黑六異口同聲的反對。
雲汐戚戚搖頭,臉面低垂時,一串清淚砸上手背:
「只要能進皇宮,我自有辦法說動天皇。這辦法也許太過冒險,可我必須一試。
瀛軍一天不從大羿東線撤兵,九王爺與諸多將士們就要不停的戰鬥下去。
我要的並不多,我只想戰爭早些結束,我的男人早些回家,與我、與我們的孩子全家團聚。」
南朱雀心生觸動,逐的勸慰:
「王妃莫急,聽說你精通廚藝?」
雲汐點頭:「是的。」
「那我倒有個辦法……」
雲汐瞬間止住悲切,眸間有一絲光亮劃過:
「南使,快告訴我。」
南朱雀思索片刻,道:
「我麾下有名弟子,彼時因練功走火入魔瞎了眼睛,退教后與一瀛國寡婦成了家。那寡婦現下就在源雅皇宮的大炊寮里做工。」
「你是說……」
「對!」南使興奮的砸拳:
「源雅天皇的生辰就快到了,京都正在招募散廚,瀛人信服熟人舉薦。
我帶你去見那夫妻二人,讓他婆娘想想辦法,引你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