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無痕

繞過長長的花廊，上了十六級木製階梯，白霧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小小閣樓里，嘆一口氣，懶懶的坐在梳妝鏡前。她的侍女無痕上前幫她打散雲鬢，長發如絲，披散下來。她的頭髮又細又軟，握在手中，如巧手織就的黑色錦緞。

無痕不禁讚歎，「小姐長發如墨，舞姿又如此曼妙動人，怪不得那些佳公子一個個看得色眼發直！」她口無遮攔。

白霧似乎早習慣了她的調侃，淡淡回頭，「都是一群不堪入眼的看客，他們哪裡懂得白佇舞的精魂？無痕，你說，魂離肉身的傳說是真的嗎？那樣的話，我的靈魂便能夠自由獨舞，留下那鄙俗的肉身去與無聊的看客周旋，豈不是各得其妙？」

無痕苦笑，「小姐，你呀，這些年潛心修鍊白佇舞，舞鞋都磨碎了許多。你是如此痴迷，如此脫俗，心比天高，加上你的絕世容顏，怎能不令人心馳神往，神魂顛倒？怪不得貴客們都為你痴迷，不如，你就從中選一個，讓國師成全，也好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白霧嗟嘆，「他們消遣的是我的肉身，迷醉的是我的軀殼，不是我的舞我的心！我又何苦如此糟踐自己？」什麼時候，能遇上一個可以進入她的靈魂同她對話，可以住入她的骨她的心的人呢？上天對她，到底是慷慨還是殘忍？為什麼賜予她一副沉魚落雁之姿，卻不賜予她一場銘心刻骨的相遇？為什麼她心高氣傲，靈魂卻一直空置著，找不到一處棲息之所？

作為一個供人取樂的舞姬，情這個字，對她而言，終究是太過奢侈了。她的心頭又是一嘆，但願上天也講情分，讓她在發未白，花未殘的時光里，遇見一個懂情，懂舞，願與她傾心一愛的男子。

無痕心疼的望著她，她的背影消瘦，內心卻是無比孤傲執著：「可是小姐呀，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你連靈力都還沒有開啟，想要奢望得到一個入骨入心的男子，一個如尾生一般至死不渝的男子，怎麼能不受盡劫難？」

白霧苦笑，「我只是循著自己的心意罷了，不論是哪樣的女子，一顆心，終歸只想求得一個棲息的所在，每一個女子生下來，都是為了尋找這個隱秘的所在，可嘆的是，多少女子窮其一生，也找不到這個居所，只能流離在真心以外，白白辜負了年華。」

「若是小姐等得太久，再等不著，豈不是要心生怨恨？」無痕幽幽道。

「你以為這些糾葛的怨恨，刺痛，都是憑空而來的嗎？不，在你尚未清晰的時空里，思念或者是怨恨，早就埋藏著詭異的伏筆！那隻翻雲覆雨的手，那隻玩弄情感的幕後操縱者，正是命運！命運若是垂憐，便千萬不要辜負我這番痴心，叫我遇不見心儀的人。」

虛嘆一聲，無痕疲憊討饒，「小姐巧舌如簧，奴才可是說不過你，但也勸你一句，不要太過執迷。人生之短，如晨間露水，如唇間淺笑，一閃而逝，短得觸目驚心，奴才只希望這場變幻的光影里，因為奴才的存在而多一絲溫暖。如寒夜裡的星辰，真實的存在過，安慰過小姐脆弱的心靈，便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