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事後算賬(一)
陳升最煩的就是別人說他腦子轉的不夠快——因為他的的確確的就是腦子轉的不夠快。
一開始,是沒什麼人這樣說陳升的腦子的事兒的,但是東廠的人,各個都是猴精兒的,你這人到底聰不聰明,也就是一個交鋒就都看出來了。
所以。其實是久而久之,東廠的人其實就都清楚,這個很早就當上千戶的人,這輩子也就是這麼一個千戶了。
甚至還有人在背後說,不知道他憑什麼可以當上千戶。
原因當然是有許多,包括說在之前,紀佳是喜歡這種人呢,哪種人呢,雖然是不太聰明,腦子轉的沒有那麼快,但是這個人很忠心,對待東廠就好像是對待自己的信仰一樣。
這樣的人太好操控了,自然也就是紀佳會選擇的對象。
但是,這樣的人也勢必不可能會走到什麼高度,尤其是不可能叫他去帶領東廠,就是因為他太容易操控了。
就像是這件事一樣,明明他和曹汀愈都是同等身份的,雖然說曹汀愈的確是因為是紀佳的義子,而被人看重,但是說白了就都是千戶。
可是他卻被曹汀愈的人說動,直接就去了坤寧宮和皇后杠上了,這個對於陳升來說,反應過來了,就十分的恥辱了,更何況現在又被曹汀愈這樣諷刺了一通。
陳升頓時更加生氣,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你個曹汀愈,且不說你這條狗命還是老子給你撈回來的,竟是沒有半點的感激之情,要知道你若不是老子的話,說不定這會兒還跪在坤寧宮像條狗一樣的和別人求饒呢!」
曹汀愈聽他說這個話,也並沒有生氣的意思,只是笑了笑,「陳千戶何必生氣呢?我又沒說什麼?」
「你還要說什麼?你還想要說什麼?」陳升更加生氣了,「曹汀愈,我沖著都督的臉面所以給你幾分面子,你別以為我是怕了你了。」
「我倒從來都不求陳千戶怕我,畢竟怕我有什麼用,只怕陳千戶能偶爾被我所用,這一切也就是了。」
陳升聽了這話,是真的太過生氣了,幾乎是氣笑了,「曹汀愈,你以為你厲害?你以為你都算無遺漏,事無巨細?你就不怕有一天你又翻了船?這一次若是沒有我,你以為你可以全身而出。」
曹汀愈今天心情不錯,所以倒是有興緻和陳升說上幾句。
曹汀愈就說,「陳千戶難不成是真的覺得,這一次我的全身而出,是因為你?」
他笑了一聲,「那你又為什麼會來呢?是真的想救我?不會吧,我們的關係,似乎也還沒到這個份上吧。」
他這話的諷刺意味就更明確了,但是現在陳升才冷靜了下來。
就和曹汀愈說的那樣,難道他不來,曹汀愈就真的等死嗎?
這不可能,就曹汀愈這種算計,怎麼可能真的就等死,那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或者——他其實不用想別的辦法,因為他陳升就是他的辦法。
或許他從一開始,一環一環裡面,就有他陳升,所以到坤寧宮的時候,他才那樣冷靜,甚至在看見他來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一點驚訝的樣子。
想來就是早有預料了。
陳升這麼一想,就更生氣了,因為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早就已經是別人的棋子了,「你算計我?」他咬牙切齒,「你原本就是在算計我?!」
曹汀愈笑了笑,「這怎麼能算算計呢?季霖說的話,難道有哪一句是哄騙陳千戶的嗎?到底陳千戶是要來還是不要來,來了到底是為了什麼,又要做什麼,不過也都是陳千戶自己拿的主意,自己最後做主的,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如今倒是推的乾乾淨淨,「可是若不是你叫季霖來找我,我又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又怎麼會去坤寧宮?你現在膽敢說這個和你無關?」
「我當然敢說,說到底,季霖是東廠的奴才,季霖擔心東廠的心絲毫不必陳千戶的少,這季霖為東廠著想,這陳千戶想來還是錯了?難不成陳千戶只許自己對東廠忠心,就不許別人了?」
陳升冷笑,「到底是對東廠忠心,還是對你忠心,這個可不好說呢。」
曹汀愈冷冷的說,「陳千戶這話過了,我們說到底也不過都是東廠的奴才罷了,又有什麼資格可以叫別人對我們忠心呢?」
陳升拂袖,「你三寸不爛之舌,我說不過你,但是我說不過你,未必道理就在你這裡。」
曹汀愈又是帶上了笑意來看他,「所以陳千戶想說什麼?」
「不必我說什麼,向來都督也是沒兩日就可以回來了,到時候你敢和我親去都督面前說這件事嗎?敢叫都督來做主說,到底是誰是誰非嗎?」
「我有什麼不敢的?」曹汀愈自然是無所謂,這件事既然他敢做,自然就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而這個完全的準備自然就是包含了——就算是鬧到紀佳面前也沒什麼。
畢竟都敢鬧到皇帝面前了,還有什麼不敢的呢。
曹汀愈笑了一聲,「只是廠公素來是事務繁忙,是不是有空來處理我們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這可就不好說了。」
他稱紀佳廠公,是想告訴陳升,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和你與他之間可不一樣。
陳升眉頭更緊,「你自當是在這裡叫囂你和都督之間的關係,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總歸我只是替東廠辦事,都督可以責我得罪了你,但是絕對不可能說我又哪裡做的對不起東廠的。」
曹汀愈嘆了口氣,走到他身邊去,拍了拍陳升的肩膀,「陳千戶啊,有些事或許你還沒有明白,對不對得東廠這就是最重要的了嗎?」
「不然呢?」
「不然,不然就是會和你現在以為的這樣,只要做好了東廠的事兒,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陳千戶,四處窺伺東廠的人還不知道是有多少,今天可以擋住這一個,明日可以擋住下一個嗎?」
「你什麼意思?」
「什麼才是真的為東廠好的事,什麼才是真的盡忠東廠,我想,這個事兒,或許陳千戶還得好好想想。」
陳升不明白了,往前一步,「你這是什麼意思?」
曹汀愈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慢慢的墜了下來,眼看著就好像是黃昏日暮了。
「陳千戶,你看著時間也不早了,我這裡,就不招待了。」
這是逐客令了,既然他是這樣說了,陳升自然也就不好再繼續說下去了,他只是皺眉,的確是不明白剛才曹汀愈的話裡面是什麼意思。
他邊想邊走,往外走的時候還不由自主的扭頭回來看。
陳升剛走,季霖就進來了,他剛才在外面,自然是把剛才兩個人之間的對話都聽了個清清楚楚。他還是有點不明白的,「千戶,怎麼您還特地攔著他不讓他去都督面前說這件事呢?」
這話陳升聽不懂,可是季霖可是聽的很懂。
雖然說曹汀愈最後的話好似是說點別的拽開了陳升的注意力,也讓陳升陷入了另一個方面的思考,但其實就是為了繞開他剛才說的要去紀佳那裡回話的事。
雖然說曹汀愈沒有直接說——你不要去說。
但是季霖卻是明白了,至少這會兒陳升是不會去說的了。
曹汀愈低頭喝了口茶,笑了一聲,「怎麼,我何時不讓他去了?」
「如果千戶要叫他去的話,也就不會說剛才那些話了。」季霖想了想,「千戶還是覺得,這話若是去到了都督的耳朵里,並不是一件好事兒?」
「自然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怎麼說,我也是算計了東廠的人,他是個豬腦子不知道,但是若是傳到了都督耳朵里,哪裡還有不知道的。」
「可這事兒總歸是肯定瞞不住的?」
「我也沒想過要瞞。」曹汀愈把茶碗放下,然後笑了一下,「這隻要是宮裡頭的事兒,有哪個是可以瞞住都督的呢?」
「那您為什麼……」
「與其叫別人去都督面前說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是我自己去他面前說,這樣的話,我們才能佔了先機不是嗎?」
季霖點點頭,「是,千戶的意思,奴才明白了,那現在是要怎麼做?」
紀佳至少是還有兩天的時間才會回來。
那在他回來之前,他們肯定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的,畢竟紀佳不是別人,有些謊話可以瞞住別人,可是到了紀佳跟前那就是無所遁形的。
曹汀愈挑眉,「準備?我們有什麼好準備的。」
季霖皺眉,「那千戶的意思是……」
「不管我們準備的多少好,都督都是會從別人那裡聽到另一個版本的,與其是叫他覺得兩個版本怎麼相差這麼大,不如我們一開始就把別人的話先給說了。」
「千戶是想……」
「你放心吧,都督生性多疑,即便我是他的兒子也是一樣,絕對沒有完全相信的一回事,而我們越是把自己說的錯太多,他才越是會懷疑。」
「那到時候……」
「到時候發現別人說的和我的一模一樣,他就知道,這件事一定不是這麼簡單。」
「那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季霖猛地一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