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女主出沒
她有一個偏大的倒腰漏沙,洞口做的極小,臨睡前擱下,第二天早上正好流盡,現下裡頭還有兩指細沙,說明天還未亮。
這麼晚了,黑蓮花會去哪裡?
晴光瀲灧,微風捲來柳梢蟬鳴,滿湖紅菱亂顫,一水艷景。懶洋洋地靠在石欄上的林朝歌撩起袖子,擼出半截白嫩皓腕,拈著魚食逗弄湖中錦鯉。
柳寶如絲毫未察覺到絕望又唾棄的眼神,選擇綜合症發作到了極致:「你小子眼光一向好,你說我穿哪身衣裳去呢?紅得嘛,好似太出挑,綠得嘛,又似太蔥嫩,要不,這件藏藍,不好不好,老氣過頭了,臭小子你快給我出個主意。」
「……」一嗓子擾的湖底游魚四散而竄,林朝歌氣沖沖道:「我看你就一身綠,再戴個綠僕頭最好不過了!」
門口站崗的大爺偷聽到這,忍不住探進個腦袋,嘴一咧露出八顆白晃晃大板牙:「小相公,那不是個大王八么」!
四月份的天足漸溫度高升,雖不至六月蟬鳴沙山,但也擾民得緊。
早已早早褪下臃腫冬裝,紛紛換上輕薄春裝的諸多學子,不似往日擁擠於堂內一角,抱著暖爐湯婆子終日嗚呼哀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反倒每日花枝招展,早中晚翌日不落,三三兩兩立與纏繞迎春花牆下,口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好似發情公貓,終日被一牆之隔的女學子撓得心口發癢,出口皆是酸得掉牙的窮詩酸詞。
其中倒也有聰明之人,與其一牆之隔得女院做起了生意,販賣畫像。
最近天熱暖風習習,午後的水被太陽曬的溫度正好,林朝歌沒加熱水,直接便將腦袋伸進去,浸濕后搓奶皂。
這種自製奶皂她自己也留了幾塊,用來洗頭洗澡洗全身,用的還不錯,清洗能力強,味道也甚得她心。
林朝歌搓完將泡沫抹在頭上,不小心起的多了,整個頭上全是泡沫,她清的時候不小心進到眼睛里,有些刺痛,不敢睜眼,摸索著去找水瓢。
那手伸進盆里,沿著盆邊漸漸摸到中間,沒摸著水瓢,反而摸到了一隻手,修長,細白柔軟,豐潤白皙,活像個女兒家家?
林朝歌先是嚇了一跳,后反應過來壓低嗓子,震動聲帶,聲音就會稍稍磁性,淡定如常道:「你回來了。」
林朝歌她還有個致命的毛病,沒有喉結,找人請教過,有些女孩子也會長喉結,有幾個原因,第一,是雄激素的分泌增多,第二,遺傳自父親,父親的喉結特別大,就會顯出喉結。第三就是瘦,只有瘦,瘦到脖子纖細,尖嘴猴腮,再多吃些陽性的東西,喉結從小培養,應當還會再長長吧。
所以林朝歌不能吃胖,吃胖的話她的胸也會顯出來。
她以為是黑蓮花,這院中除了他,又會來這裡屈指可數,除了黑蓮花,基本沒別人。
『白清行』也不說話,一隻手擼起袖子,一隻手舀水,澆在林朝歌頭頂,林朝歌配合的撥了撥,將泡沫衝掉。
「再舀一瓢洗手。」手上還有些泡沫,沒辦法揉眼睛,林朝歌眼睛疼,怕先沖了眼睛,待會沖泡沫的時候還會進眼睛,所以先沖的泡沫。
『白清行』默不作聲,聽話的又舀了一勺,悶不吭聲慢慢澆在林朝歌手上,將林朝歌兩隻手都沖得乾乾淨淨。
林朝歌揉了揉眼睛,又用清水洗了洗,差不多后睜開眼,頭髮是濕的,垂在腦門前,林朝歌抬不起頭,只稍稍一瞥,發現白清行的衣裳與平日不太一樣。
不似往日皎皎月牙白,深蕊紅芙蓉月下妖嬈,倒如清新淡雅清晨方抽出花苞兒的嫩黃迎春花。
莫不是他也臭美,學著孔雀開屏?
正當她揉了揉眼睛,睜眼時,頭頂上方開了口,語調森冷,皮笑肉不笑。
「林小郎君,多日不見你的小日子過得倒是多姿多彩。」捏著木瓢的手咯咯直響,幾日未見,王溪楓整個人消減不少,本就有些圓潤的下巴細削如瓜子,一對含淚杏眸此刻犀利如刀,冷嗤的話自紅潤唇瓣吐出。
聞聲,林朝歌手底木盆轟然倒地,污水濺了一地,浸染衣袍處。卧了個大槽!!!
四目相對,含情脈脈不得語,此情誰訴(誤)。
林朝歌腦袋僵硬轉動,上下牙床咬得咯吱作響,不明多日未見,本應休假在家的王溪楓何時出現在此,眼露驚恐望著眼前一襲嫩黃羅衣,背脊挺直,好似蘊含著巨大堅韌的怒意。
下巴微抬起,那笑容頗有點風流少年的佻達,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這除了是王小公子這廝還能有誰?
他沒有笑,但他黝黑的眼睛卻在忠誠的向寡人傳達著我寡人死無葬身之地的意思,感染到了寡人的雙腿止不住打顫。
「嘿,兄台好久不見!」隨著王溪楓步步緊逼,林朝歌步伐不斷小小往後移動,一對本勾魂的狹長桃花眼正泛著淺色紅圈。
一頭海藻般靚麗柔順的烏髮此刻正如剛從河底撈出來的冤魂水鬼一樣迷人。
「是嗎?鄙人可是想念林小相公得緊,當真日思夜想到夢不能寐食無香。」語調微揚如情人耳鬢廝磨,本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卻無故令人冷如冰窖。
掐指一算!老夫命不久矣!!!
晚風春欲去,夕顏照行人,此仇不報非君子,不是不報而是打不過!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少年修長的身影背對牆投下大片陰影面積,雙手垂直而下,拳頭微微緊握,一襲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連月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樹影。
「這個就不知道了,他只說了要去,去哪沒說。」這是實話,這事他自己心裡門兒道清,不用特意強調位置,況且他不喜姐姐心裡有他人位置。
「這樣啊?那祝大哥有說會什麼時候回來嗎?」隔牆女聲嘆息而言,遺憾隱隱。
「我與他並非同堂,怎會得知!」白清行說不出心裡是何等滋味,酸酸澀澀,一股無明之火自心頭湧現,黑如點漆的瞳孔冒出幽幽冷光。
「哦,這樣啊!」白綾有些失望,低垂著頭,密長卷翹的眼睫毛於她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面積,她強壓下心中的不快,繼續問道:「你可知他幾時歸?」
雖然祝大哥說過,他對她有的只是兄妹之情而非男女之情,叫她遲早懸崖勒馬,可情愛這東西根本由不得她。
這是她十幾年來第一次動心,沒有前輩教她如何脫離出來,與之訴說男女相思之苦。
她也不想脫離,就這樣挺好,每日只要一想到祝大哥,心裡甜絲絲如蜜罐。
她心悅祝大哥,可因男女大防,平日又見不著,便只能每日買祝大哥的畫。
那畫雖說不上十成像,倒也有那七八分意中人神韻,可至少都是不一樣的,有祝大哥站立的,坐立的,躺著的,還有繪畫以及吃飯的,這些在她眼中便都是鮮活的。
平日她只要知道祝大哥的動向便好,有了這些她便能憑空想象出心中祝大哥此刻的模樣,然後畫下來,以解相思之苦。
為了更好的畫出他的風采,她每日鑽研畫技,請了數位夫子教誨,如今畫技越發出神入化。
她還記得祝大哥喜歡聽曲,曾經特意花了大把銀子去青樓聽,那等地方的女子怎麼能與她比?
祝大哥跑去青樓聽曲聽戲,是她的琴技不如人家,還是樣貌不如?
若說樣貌,那些青樓女子個個濃妝艷抹,談吐艷俗,她可什麼都沒抹,素麵也不比那些賣笑女子弱,若是再化上妝,哪個能比得上她?
不是樣貌的問題,那便是琴技了?
生怕琴技入不得祝大哥的耳,整日磨練,手指頭都刮破了皮,卻甲之蜜糖,乙之砒/shuang,為某日祝大哥來了興趣,叫她演奏一曲。
上次與祝大哥同行,坐的便是祝大哥的馬車,她想看看祝大哥的馬車裡都藏了些什麼?
喜歡的玩意兒會磨的圓潤光滑,不喜歡的便是菱角分明,一眼便能瞧出。
祝大哥有喝茶的習慣,平日最愛清明雨前龍井與作畫,還有下棋的愛好,他喜歡的,她都喜歡,哪怕不喜歡也會試著接受。
挖空了心思學,只想與他有個共同話題,叫他不要覺得與她待在一起無聊,她也想跟祝大哥有說不完的話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都說人有了愛情就會變得悲觀,患得患失,可她完全沒有,那麼忙,根本沒空傷心。
她覺得這便是動力,因為喜歡祝大哥,所以她有了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的目標,追至來到遙遠的洛陽入學。
掌握更多的籌碼,然後追上祝大哥,讓他非她不可。
白清行有些生氣,言語不負先前呵護,深邃的瞳孔半眯,訕笑譏諷道「姐,我就不知道祝笙歌那小子到達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他有什麼好值得心高氣傲的你如此為他。」他沒說完,但是意思傳達了過來。
說著無意,聽著有心,白綾心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