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神錮2、

第七章、神錮2、

我還是上套了,這是季幽然第一時間的反應。但上套並不意味著會被套死,這群馬蜂換了任何一個其他人都夠喝一壺的,然而很不幸的,它碰巧遇到了季幽然。這位心狠手辣的女魔頭身上的冰靈訣可不是吃素的。

一片白氣瀰漫開后,所有的馬蜂都被凍住了,掉在地上發出叮咚的聲響。火冒三丈的季幽然正在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偷襲者抓住凍成冰塊再敲成比馬蜂還小的碎渣,此人卻自己從河裡鑽出來了。他取下嘴裡含著的可以讓他在水下呼吸的空心蘆葦,笑容滿面地打著招呼:「美女,我們又見面了!也只有你那麼大的本事,才能對付我的陷阱!」

「看見我來了你也下那麼狠的手,」季幽然嘆息著,「可見我應當不折不扣地執行教主令,先取了你的狗命。」

「話不能這麼說,」渾身濕淋淋的小木匠安棄說,「我對探地鏡的改造有些失敗,鏡子在水裡就變得很模糊,只能看到有人過來,看不清臉。」

季幽然哼了一聲:「是個不錯的理由。但如果你不能給出一個和我教作對的合理理由,我一樣會取你狗命。」

安棄搖搖頭:「你這麼說話真讓人傷心。和登雲會作對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別人不需要,你需要,」季幽然回答,「你這種膽小如鼠見風使舵遇到點事情跑得比風還快的傢伙,怎麼會有膽量主動和登雲會較勁?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會相信。」

「現在不用打死你你也得信了,」安棄嘻嘻一笑,「你那些同夥們現在一定很快樂。」

季幽然繼續哼:「還好。沒想到你打架不行,玩起陰謀詭計倒是一套一套的。」

「頭腦聰明是最重要的,」安棄挺了挺胸膛,「當然,丁風臨死前也稍微傳授了我一丁點他的拿手技藝。雖然我的武功還是那麼糟糕,但我覺得他一定會很喜歡我現在做的事情,因為我終於不再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廢物了。」

「你究竟想做什麼?」季幽然發現自己無法和這傢伙貧嘴,只好直撲正題。

「我只是在實驗,或者說練手,」安棄說,「好比一個木匠在學會做一把椅子之前,先得會做彈弓。」

季幽然嗤之以鼻:「沒聽說過。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干點什麼更大的事情。那究竟是什麼?」

安棄打了個噴嚏,像狗出水一樣抖抖腦袋,瓮著鼻子說:「我要和貴教教主作對。我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並且要通過他找到登雲之柱,回到天界去。」

「這麼說,你徹底相信了?」季幽然若有所思。然後她詫異地看到安棄的臉色變了。一向嬉皮笑臉的小木匠陰沉著臉,咬緊了牙關:「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對我而言,不信也得信,不然我最好的朋友就白死了。」

他簡短講述了一下方仲的死,並不願意多提半個字。但季幽然能看出,小木匠的身上多了某些特異的變化。假如過去這傢伙是頭蜷在圈裡等著挨刀的家豬的話,現在他似乎更像一頭野豬:就算是死,也要用獠牙在獵人的肚子上劃一道,讓敵人腸穿肚破陪他一起完蛋。

「看來我不用激你去幹什麼事了。」季幽然說。安棄聽出她話裡有話,連忙追問。

「你的朋友,易離離,還記得嗎?她被捉了,而我沒有想到辦法把她救出來。」

和弔兒郎當的安棄不同,易離離一直在尋找著瓦解登雲會的方法。和安棄在外圍小打小鬧搞點無關緊要的破壞不同,她很理智地進行了自己和教主之間的實力對比,得出的結論是:如果教主是一頭大象,自己充其量是只小螞蟻。一隻螞蟻想要絆大象一跤?別逗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大象自個兒生病,自個兒倒下,哪怕僅僅是讓它牙疼。易離離可記得自己當年牙疼時的感覺,她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牙齒都一古腦拔個乾乾淨淨,哪怕以後一輩子只能喝水……登雲會如果牙疼,也會很難受,她確信這一點。

而大夫說了,牙疼其實是一種肉眼看不到的小蟲子在作怪。那我就做這種小蟲吧。她開始利用自己對登雲會教義的超越常人的深入理解,反其道而行之:抓住一切細節上的漏洞聲稱該教義是錯誤的、荒謬的、徹頭徹尾騙人的。與季幽然類似,她對於什麼天神天魔登雲之柱的實質也並不是太在意,能拿來作為武器就行——哪怕為此違背真理讓死去的老師氣得從墳頭坐起來也無所謂。

登雲會的成員構成,大致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完全不在乎究竟存不存在什麼狗屁天神,圖的就是魔教勢大,可以有油水撈;另一部分則是被花言巧語所蒙蔽,真以為自己能登雲升仙。易離離就針對後者下手。她天生擁有誠實可靠的外表,又跟隨著老師精研古籍,炮製一些假的說法出來騙人並不比吃飯更困難。而更重要的在於,她開始捏造教主的流言,把他形容成一個欺世盜名、卑鄙無恥的小人、騙子、惡棍。

「所以她比你聰明得多,」季幽然嘆息一聲,「我父親總是說,思想的腐蝕性,遠遠勝過武力。你不過能送點教眾進監牢、或者搶點錢,易離離卻實實在在地動搖了不少人對教義的信仰以及對教主的忠誠,導致了一段時間以來,刑堂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安棄深深地感覺沒面子,卻不得不承認季幽然說的有理,但眼下還有比讓季幽然嘲笑自己更重要的事:「但是現在,她被你們抓起來了?」

「因為我父親還說過,思想也不能離開武力的保護,」季幽然聳聳肩,「她畢竟勢單力孤,除了鼓動他人之外,沒有其他本事。一旦被發現了,惹得教主全力抓捕,終於還是很難跑得掉。這方面她倒真不如你,比狐狸還狡猾。」

「多謝誇獎,」安棄終於找回一點平衡,「那我們該怎麼把思想……呃,把她救出來呢?」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登雲會之敵。」

易離離的囚禁狀況是這樣的。比起那些名刀明槍砍砍殺殺的敵人,教主顯然也更重視「思想的力量」,尤其當他發現此人對登雲之柱的秘密有著極其深入的了結時。他沒有立即殺死她,而是把她關起來,想要順藤摸瓜揪出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以便斬草除根杜絕後患。

「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個陷阱?」安棄問。

「確切說,是個你不得不跳的陷阱。」季幽然冷酷地說。在兩人的眼前,是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毫無特色的北方小鎮,但鎮上的每一個人,從車夫到木匠到賣茶葉蛋的,都是登雲會的教徒。因為這座充滿著市井氣息與溫馨氛圍的小鎮,實際上就是登雲會的總壇所在地。它並不像一座堡壘那樣武裝到牙齒,明確地擺出拒絕與警告的姿態,但對於懷有敵意的人來說,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可能充滿殺機。

幸好有季幽然這個內應。她很輕鬆地把小木匠偽裝成新進的教徒,帶入了總壇,並且指點了他如何在總壇內不漏破綻。然而即便是曾任刑堂副堂主的季幽然,也從來不曾接近過死牢。

「所有死牢的守衛都是教主直屬的,不服從其他任何人的命令,」季幽然說,「即便是教里的長老和壇主們,也不許靠近。」

「真有毛病!」小木匠抱怨著,「直接殺了不就乾淨了,關著還費糧食呢。皇帝的天牢都沒那麼緊。」

但費糧食也是教主的事情,和小木匠無關,和皇帝也無關,所以他只能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死牢是關押最重要犯人的所在,每個犯人單獨關押在一間囚室里,有三層鐵門——每層鐵門有不同的鑰匙,並交給不同的人保管。據說保管鑰匙的都是教主親自培訓的亡命之徒,除了教主,不管誰來他們都敢動手。

「這沒什麼難的,」安棄不在乎,「別忘了我是丁風的徒弟,可跟著這老小子好好學了一手開鎖的本事。」

然而比較糟糕的是,外人甚至連哪一間囚室里究竟關了誰都不知道——總不能開上十七八道門去挨個找吧?守衛們又不是冬眠的熊。安棄曾想嘗試著抓一個人來逼供,季幽然大搖其頭:「你不明白那些人。教主似乎用了什麼特殊的方法控制了他們的頭腦,他們根本不怕疼痛,不怕死亡。曾經有靈山派的人為了救自己的同門,用過這一手,聽說到最後守衛沒有招,他們自己的人已經嚇暈了。」

「這些不是號稱正義無比的正派人士么?」安棄撇撇嘴,「也知道用酷刑啊。」

「正派人士嘛,只要先擺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諸如維護江湖和平啦、剷除邪惡勢力啦,那就幹什麼都是對的。」季幽然也跟著撇撇嘴。

「那我們也為了正義耍點手段吧!」小木匠居然很興奮。

兩天之後的夜裡,戒備森嚴的死牢里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放了一把大火。當然,火燒起來之後,所有人都知覺了。死牢守衛們忙碌而有序地滅著火,而其他教徒都知道,別說起火,就算是幾萬人攻進去了,他們也不許靠近。

只有季幽然翩翩趕來,並理所當然地被攔在外面。她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說:「我得到消息,有人想要把那個詆毀我教的女巫救出去,這把火大概是他們放的,你們多留意點。」

守衛照例是死樣活氣,不但不說話,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用比冰塊還冷的眼光示意著季幽然:您可以滾蛋了。季幽然仍然不生氣,乖乖滾蛋,回到房裡,不久安棄溜了進來。

「我用千里鏡全看到了,」他說,「他們還是相信了你的話,加調了一批人到某一個囚牢之外,我已經記住了方位。」

「然後你打算怎麼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騙過那大批的守衛,打開三道門呢?據我所知,那些鐵門打開時,聲音連死人都能吵醒。」季幽然冷冷地問。

「那就需要你的協助了。」安棄說,「我也得去準備一點工具,三天之後行動。」

三天之後。

季幽然非常不安,非常不安。安棄這個笨蛋說是要「準備一點工具」,卻幾乎把附近的鎖匠鋪搜刮一空,當然用的都是季幽然的錢。雖然他一再叮囑鎖匠保密,但位於登雲會總壇附近,哪個大爺有膽量隱瞞事實,而又有什麼動靜不會被登雲會挖掘出來?

低估登雲會是會付出代價的,這些年來無數血的事實——包括不少季幽然自己親手造就的——無不說明這一點。但小木匠此後再也沒在她面前露面,連警告他都沒有機會。

她只能按照安棄留下的所謂「錦囊妙計」行事。安棄賊兮兮地一再叮囑她:「到時候再看,先看了就不靈了。」

這分明都是那些濫俗故事裡騙小孩的破爛套路!季幽然鼻子都氣歪了,卻也只能聽他的。錦囊一指示如下:「按兵不動,等候錦囊二。」

等到了時間拆開錦囊二,指示如下:「按兵不動,等候錦囊三。」

接著是錦囊四……錦囊五……全都是同樣的內容。正當季幽然又開始琢磨把這個混賬小木匠凍成冰塊再敲成碎渣時,錦囊六終於有了變化,裡面給出了幾道匪夷所思的指令,讓人完全不明所以。季幽然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照做。小木匠的腦子和一般人不大一樣,也許只有這不一般的腦子才能解決不一般的問題。

這一晚月黑風高,適宜做賊。季幽然大搖大擺地在總壇內巡邏,但路線總是有意無意地向著死牢那邊靠近。她偶爾會在某一棵經過的樹皮上劃一道痕迹,有時候又會裝作不經意地往某個角落投下一個小紙團。

到了子夜時分,她來到了一座假山旁邊,從懷裡掏出兩根竹管,一根裡面裝著一些黑色的粉末,另一根則是無色的液體。她把粉末灑在地上,然後把液體澆上去。

先是幾聲輕微的劈啪聲,隨即突然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連季幽然這樣膽大的人都禁不住後退了幾步。接著轟鳴聲變成了一連串不間歇的爆炸聲響,但除了聲響,並沒有其他東西。

只是這聲音已經足夠在寂靜的暗夜裡把一切能招來的人都招來了。季幽然趕緊拆開最後一個錦囊,裡面的妙計全文如下:

「你這兩天的活動應該已經成功地引起了貴教內部的疑心,再加上我安排的一些偽證,他們會以為你就是那個想要劫死牢的人。繼續勾住他們,反正證據都是假的,你不會有什麼事,我會想辦法把人救出來。」

與此同時,就在季幽然快要氣得吐血身亡之際,死牢內部的地面突然出現了一個洞。一個腦袋從洞里鑽出來,一面警惕地四處張望,一面自言自語:「笨蛋,丁風確實很會開鎖,但是丁風更厲害的是打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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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缺九州經典力作(套裝共11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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