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起兵(三)
那男子哈哈大笑,就連身後那些山賊黨眾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也不要你這全隊人,你們這些人平日都養尊處優的,若是讓你們住我們的山寨,我還怕養不活你們呢,我只要一個人……」
那男子突然抽出自己背上的長劍,眼中一片冰冷,直直地指向馬背上的萩娘。
此言一出,不僅是徐沐和寄奴,就連萩娘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已是戴著幃帽,又著了男裝,這男子卻還能在夜裡看清楚她的所在,可見他眼力極好,並且顯然是自從上次被自己三言兩語嚇退之後,還一直惦記著自己。
徐沐尚未開口,寄奴卻已經翻身下馬,連劍鞘一起舉起自己的佩劍,禮貌但嚴肅地拱手行禮道:「恕難從命。」
「哈哈,這麼說來,你的意思是,若我非要搶人不可的話,你便要與我拚命羅?」那男子似是並不生氣,笑眯眯地問道。
寄奴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冷然道:「正是。」
「好,那我便看看你要如何與我拚命……看劍!」那男子原本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卻是突然出手,迅捷無比地一劍刺出,竟是直指寄奴的胸前。
那劍刃似是鋒利無比,一劍揮出,半點聲息也無,劍身似是如一張紙片一般薄,卻是劍到之處,所向披靡。
萩娘的驚叫聲竟是還沒有寄奴的反應快,他猛地起跳,往後一躲,這才堪堪躲過了這一劍,但他前半塊衣襟卻是已被那劍風波及,胸前被劃了一道大大的口子,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滑稽。
山路狹窄,那男子提劍跟上,又是狠狠地一劍刺出。
這次寄奴卻是早有準備,他不慌不忙地雙手舉起那劍鞘一檔,只見火星閃爍之處,固然那劍鞘並未斷裂,可那看似薄如蟬翼的長劍竟然也是絲毫無損,只是如靈蛇之舌叉一般,柔軟地彎了一下而已。
怪道這柄劍看起來這般薄,原來竟是一柄軟劍。
當時的冶鍊技術實則並不先進,雖則兵器已經開始用鐵器,但質量卻是參差不齊,這樣的軟劍,大部分人只是聽說過而已,而親眼所見,於許多人卻是第一次。
就連徐沐身後的護衛們,都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陣叫好聲。
寄奴心中也是大驚,這劍若是這般鋒利,又百折不饒的話,自己的那柄劍還沒出鞘便已是輸了。
此時那男子已然站在了徐沐一行人中間,他一聲唿哨,飛身而起,那長劍又再次出手,這一次,卻是並沒有往寄奴而去,而是快捷無比地刺向馬上的萩娘。
萩娘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見他的劍身貼著自己的臉頰斜斜地擦了過去,一縷被風吹起的髮絲好巧不巧地拂過劍鋒,竟是如風中之柳絮一般,紛紛飄落在地,竟是已被削斷了。
她面色慘白,緊緊地抓著手上的韁繩,心中驚疑不定。
若是方才那一劍沒有故意刺歪的話,只怕自己不死也傷了,這男子,究竟為何要這麼做?
下一瞬,她便明白了原因。
寄奴立時便紅了眼,再不瞻前顧後,也不一味防守,而是刷地拔出了自己的劍,狠狠地向那男子進攻過去。
兩人身手都很好,又都長於輕功,故而打起來如行雲流水一般,十分地飄逸靈動,煞是好看。
徐沐已是看呆了,而眾人也是看得屏息靜氣,連叫好都顧不上了。
十來個會合下來,寄奴固然是有些氣喘,那男子也是動作漸慢,忍不住一劍揮出,將寄奴推開幾丈遠,自己率先放下了劍,笑道:「不打了,這樣打到明天都打不完,若是我一劍斬壞你的劍,又顯得不夠光明正大,不過是佔了兵器之利罷了。所以,還是不打了。」
寄奴扶著劍,亦是大聲說道:「你既然知道利害,那便好好地放我們過去,需知軍情如山,即便是遲了一刻,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那男子驚訝地問道:「你們,竟然是軍人?」
徐沐忙上前自我介紹道:「在下徐沐,毋斂城人,奉了殿下之命,克日便要領軍出征,還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以免無謂的傷亡。」
那男子愣愣地看著馬上的萩娘,又看了看徐沐和寄奴,竟是丟下了手中之劍,倒身下拜,恭恭敬敬地說道:「在下蒯恩,蘭陵承縣人,願率兄弟們入軍,望兩位接納。」
這一下真是令人摸不到頭腦。
反倒是萩娘,此時卻是能理解身為男子這種莫名的激情和衝動,庸庸碌碌也是一生,作為土匪,此生唯一能出頭的機會,許是就在眼前了吧。
蒯恩一說完,他身後的土匪們先是一愣,繼而便是紛紛揮舞著兵器,附和道:「老大去哪兒,我們也去哪兒。」
也有有兒有女不願離開的,不由得有些面露難色,默然垂手不語。
蒯恩卻是鄭重地對徐沐再拜,認真地說道:「將軍,在下明白您心中的顧慮,但請相信在下的誠意,若不是為生計所逼,我們兄弟又怎會上山做土匪,更何況此地臨近昆川,我們兄弟早就萌有退意,不過是沒有合適的機會罷了,如今我寨中約有兩百來號人,願意隨我一起的,少說也有五十個,個個都是驍勇無比的,若您願意收納至麾下,在下感激不盡。」
徐沐仍是沉吟,不敢輕易決定,寄奴卻是忍不住對徐沐說道:「徐郎,此人武藝高強,應是遠高於我,卻顧念著不佔兵器之利而處處容讓,並非持強鬥狠之徒,而頗有君子之風。您不如便答應他們的請求吧,於您家族乃至於軍中都應是頗有裨益。」
萩娘亦是笑著說道:「此人方才動手之時,看似狠辣,卻實是很有分寸,出手間留有餘地,可見其心存仁厚,雖則身為土匪,上次也好,這次也罷,均未傷到我方一人一卒,故而奴也以為,此人可留。」
徐沐不由得想到了殿下親口對他吩咐的「若是有未決之事,便可從臧氏之意」這樣的話,心中已然軟了幾分,卻是顧慮著其他山賊們,便對那蒯恩說道:「殿下本就命我從民間徵兵,若要收編你們倒也不是不可,只是這軍中之職,與你們山寨卻是不同,若你們一眾一同從軍,便都是從小卒做起,即便是你,也不能例外,屆時你和你兄弟們都是最低等的士卒,唯有待建功立業之時,才能擢升,你可願意?」
蒯恩想都沒想便大笑著說道:「您太小看我了,這什麼山寨的寨主,也不過是兄弟們無人帶領,才硬是推我為首的,在下從未將這些虛名放在心中,在寨子里,我們本就都是一起共患難的兄弟,從軍了,我們自然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同伴,又何須分什麼彼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