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謀臣(六)
「相反的,若是我真的猜對了,那唐雲收到這封信,一定會請我們進去的,此時和我們聯合,對他來說才是最佳的選擇,他一個人,根本無力和桓氏為敵,只能躲躲藏藏,而加上我們這大軍,他便有了一爭的資本,自是不會錯過。」
劉穆之再也難掩自己的敬佩,忍不住讚賞地連連點頭,捋須笑道:「您之急智,實在是令在下望塵莫及,往日在下總是以能測算籌謀而自矜,如今才總算是明白了,便是再能窺測天意,也畢竟是需要有應變之才才行,劉郎有在下相助,固然是如虎添翼,但有了您,才是真正的算無遺策,穩妥至極。」
萩娘難得聽他這樣長篇累牘地誇獎自己,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寄奴說道:「先生這般美譽於我,簡直是叫人受寵若驚,寄奴,你還是先去摸摸先生的額頭吧,看看他是不是病了。」
劉穆之這才發現自己實在是有些失態,抱歉地笑了笑。
寄奴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贊道:「你們兩個都是聰明絕頂的,倒是我,總是跟不上你們的思路,實在是令人心中有愧。」
萩娘放下筆,微笑著執起他的右手,指著他手上一條條刺眼的傷痕,對他說道:「你可別忘了,在荔浦,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下,你明明能自己逃跑的,卻是死撐著保護我們。待人至誠,這便是你最大的優點,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優點,多少明慧無比的至敏之主,都是因為容不下人,抑或是疑心病太重而最終鬱鬱而終,而你天生便有這種令人心生親近之意的魅力,這是多少人想要偽裝都求不來的,身為……身為……」
她竟是不自覺地想說,「身為至尊之位」,然而眼前這個孩子,卻實在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將而已,怎的她竟會鬼使神差地對他說這些話?
「身為將領,具有這樣的品質是最為重要的,只有這樣,你麾下的那些軍士才會心甘情願地聽從你的號令,毫無違拗,以此類推,若是以後,你有機會做郡守,抑或是刺史的話,也要保持這樣的品質才好呢。」
寄奴固然是似懂非懂,劉穆之卻是若有所思地望著兩人的神色,心中頗有感觸。
自己那起居註上又可添上一筆了,某夜,帝后長談,恩恩,不錯。
一行人再次來到泉陵城下之時,卻見那城門下已有人在叫罵了。
借著月光,隱隱可見哪些人的裝束,一樣是黑甲玄冠,竟是桓氏的兵馬無疑了。
萩娘忙令眾人下馬,躲在一邊,看看他們說些什麼。
只聽得那為首的小將罵罵咧咧地喊道:「南康卞明府命本將來求見金都尉,怎的你們卻敢阻攔?難道不怕桓公責罰嗎?」
守城的軍士聽他說的有板有眼,倒也有些虛了,忙喊道:「若是有信,那便射上來就是了,人卻是不能進城的。」
那小將怒道:「本就是極秘密的軍情,怎能讓你們這幫莽夫經手,自是要見了金都尉本人才能給的,你們這般無理取鬧,是借了誰的狗膽?難道是想違拗桓公之意嗎?」
那守軍原是有幾分鬆動之意,見他口出惡言,不由得怒道:「管你卞明府還是什麼的,主子說了誰都不能進,便是誰都不能進,你便是在這罵到天亮,也只是個不字!」
那小將又叫罵了半天,又是張弓和城上之人虛張聲勢地互射了半天,卻也半點進展也無,只能放狠話道:「待我回了卞明府再來收拾你,屆時定然讓你這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小卒後悔莫及!」
話雖如此,城門卻還是牢牢地緊閉著,他左等右等,最終還是只能無奈地拍馬離去。
萩娘皺眉對寄奴說道:「如此看來,情況十分緊急,只怕卞范之已然發現了我們的行蹤,想要提醒泉陵城的守軍防備我們呢,幸而這一根筋的守兵不機靈,不然,只怕我們便是想要強攻,也會很難。」
寄奴問道:「那我們還是照原定計劃去送信嗎?」
萩娘點頭道:「事到如今,只能試試看了,但是從如今的情況來看,只怕臨賀、湘東、桂陽這三郡都會收到卞范之的警示,恐怕若是短時間內下不了泉陵的話,便十分危險了。」
她心裡還有更為擔憂之事,這卞范之的消息之靈通,行動之機變竟是遠在她的估計之上,本是希望能通過偷襲南康而引開卞范之的注意力,如今看來,只怕自己的行動還沒他的消息快,所謂的偷襲,更是難上加難。
即便自己所料不差,泉陵已由唐雲控制住了局勢,但屆時若桓玄得了卞范之的消息,引大軍來攻,那眾人便是被瓮中捉鱉,半點生機都無。
送封信進去,自然是簡單,但若唐氏一族仍被關押在牢獄之中,要攻下這泉陵城便不是一日兩日能解決的了,更何況己方雖是在人數上遠勝於泉陵城內之兵甲,對方卻是佔了天時地利人和,實在很是不利。
果然天未亮的時候,便有軍士來報說有人來找軍中主帥。
萩娘和寄奴都沒睡著,聽聞了消息便往中軍帳中走去,只見一粗布青衣的男子正站在帳外等候,那消瘦的肩膀和清秀的眼眸,赫然便是當初在泉陵客棧之中見過的唐雲之侄唐瑄。
見了此人,萩娘和寄奴都放下心來,此時泉陵城守備森嚴,若非唐雲控制著軍政大權,唐瑄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出得城來的,寄奴歡喜不已,上去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們又見面了,上次,真是多謝您了。」
唐瑄見是他,也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笑道:「叔父擔心此信有詐,故而命我裝作普通村民出來看個究竟,誰知道走了沒多遠便被你們的人發現了,真是慚愧。」
萩娘亦微笑道:「先前聽聞你們一族因我們的關係都被下獄了,故而我們心憂如焚,這才匆匆趕來,如今看來,我們真是低估了您叔父的手腕了,此時再次得見您,我心中實在是深感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