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心計(一)
唐瑄苦笑著說道:「此事真是一言難盡……對了,你們這兵馬是什麼來歷?我聽守兵說,先前來的卻是桓氏的兵馬,但走近來一看,倒是這從未見過的服制,實在是令人難解。」
寄奴欲待解釋,卻見中軍帳中有兵卒出來傳話,說是徐將軍請幾位進去說話,他忙笑著說道:「此事也是三言兩語說不明白,不如我們進去見了徐郎再說吧。」
唐瑄點點頭,幾人便一起進了那大帳。
另一邊,卞范之收到荊南幾個郡縣的回報,卻是更為不安。
要知道江荊兩地都是桓玄的地盤,而卞范之身為桓玄的心腹,其實已經隱隱是荊南幾郡中為首之人,雖然品階上和其他府道一樣都不過是個太守而已,但尋常來說,臨近幾個州郡的太守又有誰敢不服他的命令?先前他能這般迅速地貼出通緝令並且讓各郡太守們不問緣由地執行,也是一樣的原因。
然而這零陵郡還真是多事之秋,前番有人舉報太守唐雲故意縱了自己所通緝之人也就罷了,如今唐雲已下獄,倒也安生了不少,那這代管零陵郡的金都尉閉城不見自己派去的將士又是幾個意思?
「他原話是怎麼說的?這泉陵城的城門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緊閉的?」
卞范之不去理會那告狀的軍士絮絮叨叨的抱怨,簡單扼要地問道。
那軍士受了一肚子的氣,只想挑唆著自家主子宰了那不長眼的守兵,又怎麼會注意到這些細節,他聞言不由得一滯,慢慢地回憶道:「他說,『管你卞明府還是什麼的,主子說了誰都不能進,便是誰都不能進……』,至於那城門為何緊閉,屬下急著回來稟告與您,倒也沒能查清楚端倪。」
卞范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十分不滿的樣子,那軍士嚇了一跳,再不敢絮叨,只是默默地不出聲了。
「遇事不明,存疑不查,這等無用之人,何以忝居軍職?」卞范之淡淡地說著,那軍士聽他這般疾言厲色,已是嚇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拜伏在地,連連請罪而已。
「我也不來重責於你,自行領二十軍棍去,罰俸三月,去吧。」
那軍士見自己的小官沒丟,已是不幸中的萬幸,雖是受些皮肉之苦,但總比辛辛苦苦攀升上來的職務被免了要好多了,他心下一松,便是匆匆告罪退下,再不敢嚼舌根了。
卞范之環視了一圈其他跟隨了一起去泉陵的低等兵卒們,溫和地問道:「有人注意到其他細節嗎?不妨大膽說來,若是說得好,本官重重有賞。」
一陣沉默,雖是有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卻是沒人敢開口。
卞范之笑道:「在其位,謀其事,你們的長官被罰是因為他眼不明心不清,身居要職卻不明事理,分不清輕重緩急,而你們,則不過是尋常兵卒罷了,對你們的要求,不過是聽從長官的命令罷了,故而即便是什麼都沒發現,我也不會因此而罰你們,這就是等級有別的關係。」
他話鋒一轉,循循善誘道:「然而,若是你們中間,有人心思細密,觀察入微,能說出些有用的信息來的話,那便是有功,不僅會得到賞金,更是可能有升遷之望,你們何不試著說說看?即便說的不好,也不過是博我一笑罷了。」
果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聽到那「升遷」二字,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了亮,其中一人便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對卞范之說道:「明府,小的倒是有所發現,那泉陵城甚是古怪,因我那婆娘娘家便在泉陵,故而往日我也曾去過幾次,但平日城樓上從未有那麼多的守軍巡邏,特別是在夜裡,幾乎是無人巡視的,然而昨夜確是清晰可見,城牆上每隔二十步便有兩人交叉巡邏,竟是防著有人進出的樣子,實在是異乎尋常。」
卞范之聞言,心中一動,面上確是絲毫不露,只是微笑著頷首道:「你說的很好。」
得了他這樣的鼓勵,另外幾人更是爭先恐後,另一人搶著說道:「小的也發現了,往日即便是城門緊閉,那小角門卻還是允許出入的,即便入夜了,若是有官方要務,便可從那角門出入,然而昨夜看來,那角門竟是緊鎖著的,且並無軍士守候,可見這角門已是多日未曾開啟了。」
「還有還有,小的十多日前去過一次泉陵探親,也是根本進不去,城外的不讓進,城內的不讓出,只說是官府的嚴令,卻不曾說明原因,門外還有許多和小的一樣想要進城的百姓,都是怨聲載道,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事情似乎逐漸地清晰起來了呢……這泉陵城,竟是大有文章……卞范之幽幽地想著。
唐雲聽了唐瑄的描述,卻並不如唐瑄預料的那樣欣喜,反倒是嘆了口氣,落寞地說道:「哎,我畢竟是老了……」
唐瑄不明所以,忙勸道:「您這話說的,實在是令侄兒不安,您正是葳蕤盛年之時,何以會作此自傷之嘆?」
唐雲先前見他喜氣洋洋的回來,便知他是個無心無思的,胸中半點計較都無,不由得更是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你道是他們是為救你我而來,許是那位劉郎,的確是有此念,然那爨氏派來的徐氏一族,與你我非親非故,從無交往,又為何會願意發兵來此呢?」
唐瑄果然被問住了,躊躇著說道:「應是看不慣桓氏這般仗勢欺人,故而舉義兵襄助於陛下吧……」
唐雲搖頭道:「我以為,並非如此。」
那爨氏遠居南中,原是和晉廷的內戰毫無瓜葛的,又是與桓氏交好,即便是兩不相幫,晉廷都一樣會銘感於心,並不會因此而為難爨氏,而爨王卻是旗幟鮮明地派兵來入侵桓氏的荊南,這若說純是為了晉廷考慮,倒不如說是爨王心中有他另外的思量。
就如一個財主,即便再怎麼有錢,也總有想要賺更多錢的念頭。
更何況這皇室與桓氏之爭,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情勢,爨王此番舉動,無疑是打著漁翁得利的算盤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