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跟我走吧
車內只簡單地鋪了一層羊毛氈子,手感很好,萩娘屈膝跪坐在蒲團上,打量著對面的美人。
上次美人說過自己的名字,不過萩娘根本沒記住。
這次他來是要告知什麼事呢,還是有什麼目的?他和父親有交情嗎?
萩娘略帶欣賞地觀察著這位翩翩貴公子,他的眼神和大部分士族子弟一樣,悠閑慵懶,不驕不躁,這就是所謂的名士氣度吧。
陳郡謝氏的身份和她家簡直是雲泥之別,他究竟欲待如何?
「苻堅已屯兵淝水北岸,誓要一舉攻下建康。」美人悠悠地開口了,語氣平淡。彷彿他謝家並不在建康最高大上的地段烏衣巷,彷彿這一切和他毫無關係,彷彿苻堅並不是殺人如麻的敵國將領,只是一個普通路人。
「琰將隨家君從兄出征抗敵,克日起程。」
琰是你的名字吧,你叫謝琰,上次為何不這麼說,那奇奇怪怪的表達方式真的是讓人記不住哎……另外,你確定你不是去春遊而是去打仗嗎,有你這樣出征前還來找妹子談心的嗎,南朝的未來真的堪憂啊……
雖然不停地腹誹著謝琰,萩娘還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謝琰很滿意地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既然你明白了,那就跟我走吧,你可以帶你的貼身婢女一起。」
萩娘傻眼了。
「等等,你出征為何我要跟你走?我們認識嗎?」萩娘終於不淡定了,坐直了身子,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
「你叫臧萩娘,年十二,尚未定親,生父丹陽臧家六房嫡次子丹陽郡功曹臧俊,生母溧陽阮家大房嫡幼女阮氏幼娘,我可有說錯?」冰山美人悠悠地說道,如數家珍。
萩娘呆怔中鬼使神差地吐出一句:「你不知道我的生辰八字,不算認識。」
美人似是被逗樂了,輕笑道:「以後總會知道,時間緊張,我們這就走吧。」他輕輕擊掌,馬車就動了一下,感覺這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啊。
這一定不是真的……
然而馬車已經慢慢地前行了……
萩娘在考慮跳車的可行性。
想起他剛才的某句話,萩娘靈光一現:「你不是允許我帶丫鬟嗎?」
「是,你想叫誰,我讓墨兒去傳話。」萩娘這才注意到馬車邊上還站了個小廝,低眉順目地垂著手。
「不用了我自己去叫吧。」萩娘佯作輕鬆狀準備起身。
謝琰輕輕地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他的手居然和萩娘一樣的白皙,一樣的十指纖纖。
萩娘的臉紅了,他的手很溫暖也很柔軟,她心裡一陣悸動。
說好的男女授受不親呢,說好的名士風度呢?
「此去生死未卜,琰傾慕女郎的睿智,望相伴左右,琰並無輕薄之心。「謝琰凝望著她,晶瑩的眸子似有水光在波動,楚楚動人。
無輕薄之心那你的手是怎麼回事,雖然被美人握著的感覺很好,美人對她的專註也讓她心裡有些小小的滿足,但……
那日在建康初遇的驚鴻一瞥,她並沒有想到他們有再相見的一天。也許她心裡是有所期盼的,但那只是青澀少女對俊秀少年的一種仰望,當他真的來到她的身邊,帶著現實的種種牽絆,她只覺得內心非常惶恐。
萩娘定了定神,前後思索了一番,一邊偷瞄著他的神色,一邊慢慢地揣測道:」我也許明白您的意思了,您去打仗自然是危險的,但您更擔心不在建康城內的京口,一旦秦軍渡淝水,建康成為圍城,那建康周邊的富饒郡縣,特別是京口這樣的交通樞紐就更為危險,秦軍不管是為了戰略還是征糧都一定會在京口駐兵,我們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就只能任人魚肉。我也想請您不必擔心,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不會傻傻在這等死。「
謝琰慢慢地笑了,十分歡暢,這樣的笑容在美人臉上綻放就真的像一朵美麗的花朵正在盛開,讓人看著非常舒心。
」你是個聰明的小姑子。既然如此,琰拜別了。若能歸來,琰當請求家君使人來求納你,小姑子要為我守身如玉哦。「
萩娘努力讓自己臉上恭敬的表情不扭曲,其實已經被雷得里嫩外焦,我們很熟嗎?
而且你也太傷人了,妻為娶,妾為納,要我給你做妾你徵求過我的意見嗎?
也難怪,長得太帥,指不定還真有好多妹子哭著喊著要求他納自己為妾呢,哎,紅顏禍水。
萩娘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是。「慢慢轉身下車。
身後又一次傳來低低的輕笑聲,萩娘感嘆,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回到西苑李媽媽果然來問」是怎麼回事「」怎麼去了那麼久「之類的話,萩娘只說是找錯了人,問明白就走了。
李媽媽懷疑的眼光跟著她,萩娘都不能發獃想心事。
看了看自己被美人握過的右手,萩娘想,要不今天不洗手了?
夜幕降臨,萩娘照例去給鄭氏請安,鄭氏看上去真的很累,沒說幾句話就讓她回去了。
萩娘邊走邊想,秦軍要是打不過淝水來,鄭氏屯的那麼多糧豈不是浪費了。
淝水…?怎麼總覺得很耳熟的樣子,萩娘努力地搜索前世那些忘得差不多了的歷史資料,想起一點點就行呢,至少知道晉朝有沒有就這樣被秦軍給滅了啊。萩娘靈光一現,不對不可能,如果秦能一統中原的話還有李淵李世民什麼事兒啊,秦國肯定是成不了氣候的!想到這兒萩娘不禁心中大定,還好還好自己在建康,這地方就是後世的金陵,也就是南京,印象中一直到唐朝結束這地方都沒怎麼打仗的呢,雖然自己是個心懷家國高瞻遠矚的現代人,但既然穿過來了也就只能爭朝夕了,再後面發生的事兒自己沒那麼長命也操心不上啊。
淝水,淝水之戰!難道就是傳說中兵力懸殊以少勝多的經典案例淝水之戰。苻堅你完了,誰叫你帶了八十萬兵過來的,你肯定是以少勝多的那個「多」啊。萩娘開心極了,真想立刻去告訴鄭氏不用買糧了。
但怎麼說呢,總不能說是歷史書上看來的吧。
有沒有別的辦法,比如自己去低價購買一些戰爭期間肯定會貶值的東西行不行呢,比如古玩,書畫什麼的。
現在大家都在屯糧,這類既不能吃又不能絞金子還不好攜帶的東西應該會跌價吧。
回到西苑萩娘立刻叫了李媽媽過來詢問自己還有多少錢。
屋裡人太多,李媽媽不出所料地含含糊糊地打馬虎眼:「女郎的嫁妝都是奴婢家那位管著呢,奴婢這隻管著月例銀子和首飾,具體有多少明天去讓奴婢家那位算一下再來給女郎回話。「突然聯想到小耳報神采苓說的,今天女郎單獨出角門還一個人上了一輛陌生的馬車,說了一盞茶功夫的話,李媽媽警覺起來,也不問為何要用錢,只旁敲側擊:」女郎需要用錢嗎?需要多少?「
萩娘很想和李媽媽實話實說,但這就算說了媽媽也不太會相信,還是決定用委婉的古代人能接受的方式來溝通。
」兒也不瞞媽媽,剛才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在簾外等了一小會,迷迷糊糊睡著了,只看到母親房裡供著的佛像突然開口說話了,先說不必擔心戰事,秦賊必不能過江,無需慌亂,又說不妨散些錢財。當時兒心亂如麻一時也沒敢跟母親說,又想著萬一只是有所思故有所夢,若不應驗豈不是連累全家,倒不如不說也是使得的。」
李媽媽還是有些疑惑,只是時人異常尊崇神佛,也不好出言質疑辯駁。
」兒想菩薩之命不可違,父母孝道亦不可棄,不如從兒的私房中取些出來,購置些父親母親喜愛的物什,既從了菩薩之命也圓了孝道,媽媽看可使得?「
所謂父母喜愛的物什,臧俊喜前朝字畫,鄭氏喜古玉佛珠,正是萩娘想採購的東西。
李媽媽覺得萩娘說得頗有道理,最主要的是萩娘沒說自己要拿錢,應該沒什麼問題,李媽媽趕緊將腦海中那些不合適的想法比如」攜款私奔「」騙財騙色「什麼的甩出腦去,真不應該,怎麼懷疑起女郎來了,多乖巧的孩子啊。
要是李媽媽知道今天萩娘差點被」拐「跑,大概連吃了謝琰的心都有。
安排好了自己的私房,萩娘安安心心地坐等發財,做夢都特別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