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淝水之戰(二)
這天晚上,萩娘失眠了,反覆地回想著之前的談話。
夜色越來越沉,也愈發安靜了。
雖然萩娘並沒有吩咐用香,西苑內卻逐漸繚繞起散發濃郁香味的霧氣。
萩娘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躺的床不是原來睡下的那張。
萩娘一驚,這不是自己的房間,這是哪兒?
怎麼看都像是沒鋪防潮墊的加大號帳篷,以地為席,以幕為牆,唯一的傢具就是床榻。
難道又穿越了?
萩娘想起身卻發現全身乏力,一點力氣都使不上,集中全部力量也只是讓手指稍稍抬了抬。
「女郎,女郎你醒了嗎?」采葑的聲音。
還好沒穿越,萩娘心裡一陣輕鬆又更加焦急,這到底是哪兒?發生什麼事了?
沒過多久,萩娘架不住迷香的威力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帳子內點了燈,萩娘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香香軟軟的好像母親般得溫柔,她迷迷糊糊的小腦袋舒服地蹭了蹭身邊的人。
不對!
萩娘突然一個激靈,翻身跳下了床,狐疑地看著抱著她的人,確切點說,是美人。
美人春睡如海棠。
謝琰的頭髮已經完全散開了,也許是剛洗過的關係,還有一點濕,隨意地攏在耳後,披在肩頭。
他放下手裡正在看的書卷,抬起容色絕麗的臉似笑非笑地看著萩娘,好像在看一個小寵物。
「謝琰你這個大騙子!你把我抓來幹嘛!!!」萩娘急得直跳腳。
「住在軍中實在很煩悶呢,還是把你帶在身邊安心。」謝琰淡定地說:「也比較有趣。」語氣非常之理所當然,毫無歉疚。
一點都不有趣!不要動不動把自己的快樂凌駕在人家的痛苦之上好嗎。萩娘非常鬱悶。
她是怎麼被帶出來的,有人看到她在這嗎?家人都該以為她失蹤了把,或者更慘,以為她跟人私奔了吧。
采苓和李媽媽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嗎?她們一定急得團團轉吧。
「我來了多久了?」趁家裡還沒大亂得趕緊回去才行。
「一天一夜,你肚子該餓了吧,我叫人給你拿點吃的。」
萩娘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自我安慰著肚子吃飽了才有革命的本錢。
「你能把我送回家嗎,我一個人好害怕。」萩娘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無助的表情。
「不能。」預料中的回答。
怎麼才能回去呢,萩娘盤算著。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都不知道,大概是軍帳吧,淝水離建康百多里,自己跑回去是肯定不可能的,只能哄他把自己送回去。
用什麼辦法呢?
拚命吃東西把他吃怕?天天纏著他把他煩死?大聲尖叫讓別人知道他在軍帳藏了個女人?
萩娘躊躇地看著他悠然自得的神色,總覺得都不靠譜,他既然敢把她抓來又公然和她共處一帳,又怎會被她拿捏。
「你放心,這裡很安全。苻堅是個很優柔寡斷的人,他帳下的謀士有人主張強行渡江有人擔心渡江生變,一時無法決斷,所以他暫時還不會打過來。」
謝琰頓了頓,又加上一句:「就算他敢打來,我也必能護你周全。」
萩娘並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她擔心的是自己的下半輩子幸福。一旦被人發現萩娘一個未嫁妙齡少女無名無分住在軍中,她的名聲可全都完了,到時鄭氏一定樂開了花吧,聲名盡毀的士族女子只能給人做婢妾,就算配給管事或小廝都是無人置喙的。
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謝琰繼續悠悠地開口了:「我給你父親留書了,他知道你在我這。」
這不靠譜的爹啊,果然跟她想的一樣,知道陳郡謝氏可能納自己的女兒,歡喜得敲鑼打鼓都有可能,根本不可能拒絕,完全不會顧及自己女兒的清白名聲以及未來幸福問題。
萩娘嘆了口氣,放棄掙扎了。這情形,哪怕自己偷跑回去也會被老爹打暈了再送過來吧。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這一仗謝琰是必勝的。
「您在看什麼書呢?」萩娘鎮定下來,打算和美人聊聊天搞好關係。
謝琰饒有興味地看著萩娘千迴百轉的神色,發現她很快又平復情緒,變回初見時那個禮儀周全的士族女子,嘴角不禁彎了彎,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戰國策。」
萩娘撇了撇嘴,想到後世那些拿了胡編亂造的三國演義當兵書看的小日本。戰國策也是類似的情況,內容多是傳說並不太真實,說到底也就能拿來當小說看看笑笑。都說兵道詭道,為將為帥之人拿戰國策來當正經參考書看也太不靠譜了。
但她並不想放棄這個和謝琰攀談的機會,回憶了一下以前曾學過的一篇課文,她決定從他感興趣的題目入手。
「將軍可曾看過左傳?《左傳·庄公十年》有雲,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苻堅率軍號稱八十萬,屯於淝水已有月余,剛開始的那股銳氣一定消磨了不少,而且秦人軍中光糧食消耗就比我軍多十倍,苻堅一定非常希望儘快開戰。「
謝琰萬年不變的淡定神色稍有動容,泰然自若的眸子中泛出少許漣漪。
謝家並不是軍功起家,而是世代的文臣。這次也是因為皇帝過於忌憚那幾個軍中老將,再加上謝安為當朝宰相,作為謝安嫡子的謝琰才被匆匆封了一個輔國將軍,和自己的從兄謝玄一起被趕鴨子上架送到了前線領軍。
左傳謝琰也讀過,這淺顯的道理他非常明白。但萩娘這個深閨少女能有這些想法,他還是很感興趣。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既然我們知道了苻堅的想法,就已經佔據了優勢,再稍加謀划,就能夠將其戲弄於股掌之中。」
話說到這裡就可以了,萩娘並不打算繼續獻計。她神秘地一笑,擺出一副「我就不告訴你,你快來問我呀」的表情。
謝琰失笑,這孩子居然敢跟自己玩心眼,真真是膽大包天。
他並不追問,也沒有露出想要繼續聽下去的意思,而是起身拉住了萩娘的手,溫柔地說道:「天色晚了,愛卿和本將軍一起就寢吧。」
萩娘的臉不可抑制地紅了,她努力不去想腦海中浮現的種種不和諧的畫面,強自鎮定地問道:「還,還有別的床榻嗎?」
「整個駐地只有我和我兄長有塌,也只有我的帳篷別人不敢亂闖。」謝琰一貫平淡的語氣中藏著一絲洋洋得意。
萩娘不想躺在地上睡覺,也不敢開口讓他把床讓給自己,更不敢跑出帳子面對未知的危險。
她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了一下,謝琰也不像是那種急色的男人。
萩娘乖巧地躺回了那個溫暖的床榻,背對著謝琰躺下,一動不敢動。
就這樣過了一會,不見謝琰有什麼奇怪的舉動,萩娘僵硬的身體慢慢鬆弛了下來。
謝琰輕輕地笑了,放下手裡的書,將她擁入懷中。
萩娘驚到了,掙扎著想跑卻被謝琰緊緊地抱住,動彈不得。謝琰低頭溫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額角,帶著不容置疑的寵溺語氣說道:「別動,小姑子,乖乖的讓我抱著就好。」
萩娘連脖子都羞紅了,但無名無分的,她不能就這樣和謝琰在一起。
雖然看起來只是個未及笄的少女,但她心裡什麼都明白。
她故意用嬌嫩的童聲純真地抗議:「你壓疼我了。」弱弱的聲音很可憐可愛,好像她是一隻無辜的小白兔。
萩娘徒勞地伸手想把他推開,他旖麗的長發與她散開的青絲交纏著。
「睡吧。」萩娘鬆了一口氣,暗暗鄙視自己內心的期待。
謝琰和她並肩躺在榻上,並沒有食言,果真就只是抱著她入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