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深夜夢魘,來回試探
夜已經深了,寂靜的院落里,唯一盞燭火虛晃著,隱約間可以聽見一道喑啞緩慢的聲音細細述說著什麼。
屋內,琴姝坐在桌前,聽著老婦說了許久,燭心都從長到短,燭光從明到暗。她卻沒有半分不厭,神色如常,眼低里隱隱流動著月光般的清婉。
忽的,一陣輕風襲來,搖搖晃晃的燭火瞬息間熄滅,整個房間惟留下月光的清冷。
老婦惱怒地望了眼窗外,眼裡掠過一絲不滿,不遠處的樹身上,一道流光閃過,似在回應老婦。
她只能無奈地回頭,半笑著向琴姝開口道:「我這老婆子一說起話就沒個數,如今天色已晚,燭火已熄,不若先睡去吧。姑娘若還想聽,老婆子明天繼續同你說。」
琴姝視線從窗外收回,盈盈一笑,柔聲道:「那便不打擾婆婆歇息了,這衣物便先放在此處,做婆婆的聽書人,小女很榮幸。」
聞言,老婦低下頭,眼底流露出似少女般的歡喜,嘴角鬆弛的皮肉向上揚起。一個人偷笑了一會兒,正欲抬首說話時,便看見琴姝已經起身走近了內屋。
老婦揚手,高聲道:「姑娘,夜裡若有事可隨時叫老婆子,我這人一向睡得淺!」
少頃,便聽琴姝輕柔的聲音傳來,「好,婆婆也早些睡罷。」
內屋,琴姝半坐在床邊,裙擺散落在床邊,有一部分掉落在地面上,沾了不少的泥灰,本就被颳得抽絲的裙擺更顯狼狽。
夜已經深了,月色卻愈發明亮,照在床上的衣裳上流光溢彩。琴姝拿起一件衣衫,細細地摸索一番,對自己的身份有了大致的想法。
她低下頭,陷入沉思,事情要遠比她想的麻煩許多!
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外面的老婦也好似已經睡下了,琴姝還能聽見她時深時淺的呼吸聲。靜坐了一小會兒,琴姝將袖中的荷包放在床上。
這荷包她之前怎麼也打不開,邊上的兩根抽繩就好像只是擺設一樣,任她如何用力都沒有絲毫反應。
夜幕漸濃,琴姝清亮的眸子不堪重負般垂下,眼底一片疲憊,這半天時間於她好似一生。輕揉著眼眸,琴姝將荷包放在枕旁,褪下麻煩的外衣,平躺在床上。
在現代她亦是孤生一人,沒有家人,有朋友也未交心,因此也談不上遺憾。她唯一舍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塔羅牌,陪了她十幾年,自年幼無知到萬物盡收眼底。
那日出門她的心便開始發慌,怎麼都無法靜下,卻未曾想過竟是一次永別。
纖細的手指撫摸著脖間的吊墜,光滑細膩的觸感將她飄離的思緒引回,這靈擺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荷包,她摸索一番,裡面好像是有許多的硬紙片,以古時的造紙技術有這樣的紙張嗎?
帶著疑問,琴姝的雙眼緩緩合上,她實在太累了。
月色卻不肯放過她,悄悄地爬上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還留著之前爬樹時落下了划痕,現在已經結痂了。一道道小而密集的傷口,在白皙似雪的手臂上尤為刺眼。
睡夢中,琴姝的眉頭仍是輕蹙著,雙唇緊緊抿在一起,額前布上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臉色更加慘白,讓人忍不住地心疼。
周圍全是黑色的,不見一絲光亮,少頃,一道溫柔卻急切的聲音傳來,「姝兒快走!這是琴家的命,不可違!」
琴姝心底湧起一陣酸意,眼底酸澀難言,她慌張地在黑暗中摸索著,想要找出聲音的所在,眼前卻只有黑,看不見希望的黑。
琴姝向著聲源移動,聲音仍是恍然在天邊,她漫無目的地找,伸著手不知所措,身軀顫抖著,嘴裡說不出一句話。
忽的,她又聽見一陣兵戈聲,眼前突然出現一道光亮,她奮力向前,雙腿已經發軟,顫顫巍巍的。
這片天地好似聽見了她的心聲,兵戈聲漸近。刀,劍,槍,矛混雜在一起,殘酷的冷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血泊中,一位髮絲散亂的婦人倒在地上,手裡還握著串瓔珞,潔白無瑕的玉石已經染上荼靡的紅色,低下是一顆吊墜,六角單尖狀,像極了琴姝脖間戴著的那一顆。
「滴答,滴答」鮮血從婦人的臉頰上滴落,一聲聲似在催人入魘。
琴姝眼底的淚光瞬間洶湧而下,更加用力地向著前面跑去,然而手腳怎麼都動不了,身後似有一雙手,抓著她往後走。
她掙扎著,那雙手的力道卻愈發地重了,緊緊地將她鎖在雙臂間,她的精神逐漸恍惚,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一種無力感漫上心頭。
「娘!」
琴姝猛然睜開眼,眸中慌亂異常,眼角還殘留著淚花,額前鼻尖密布著一層細汗。她坐在床上,用手按著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極快。
伸手抹去額前的細汗,琴姝將視線放在窗邊,一夢間,天色已轉明,遠處一道曙光亮起。
回想起夢裡的場景,卻是一片漆黑,再無其他。琴姝柳眉微蹙,她一定是夢到了什麼!為何想不起來?
琴姝的眉頭皺得更深,纖長嬌弱的手指按壓著太陽穴,她的心怎麼這麼疼?她掀開被褥,莫名有些煩躁,她這具身體到底有什麼秘密!
儘管心裡已經如亂麻般,琴姝還是克制著,不讓情緒爆發。
去秦樓,她的問題都會得到解決。這是她昨晚從老婦的話語里得到的信息。
秦樓是秦城的第一勢力,而其信息網卻是遍布南朝,江湖朝廷全都有。想到這裡,琴姝迫不及待想要去找衛非言,她不喜歡這樣的一無所知。
秦城魚龍混雜,亦是打聽消息的好地方,謹慎起見,她還是決定先去秦城探聽一番。衛非言走時眼底的深意,琴姝全看在眼裡,她不會傻到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暴露在一個完全未知的人面前。
琴姝將昨天的衣衫用發簪劃開,簡單地做了一張面紗,尋了一件簡單的素衣換上。青絲以發簪固定,留下一片如瀑秀髮,散落在盈盈一握的腰間。
整理好一切,琴姝將面紗掛在臉上,惟留一雙眼眸,清亮似水,不染煙塵。
天色還早,大家都還在睡夢中,琴姝一人,走在官道上晨曦的微光為她洗去眼底的疲憊,更為她添了幾分聖潔。
農舍里,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進屋內,老婦立刻從床上彈起,嘴角的笑意壓下,一臉嚴肅,道:「你怎麼來了?」
這聲音清澈乾淨,全然不似之前的喑啞之聲!
「我若不來,就該是樓主來了。」白影輕笑著,在一旁坐下。他眼神掃過屋內,嫌棄道:「你這屋子可真是破敗啊!」
老婦下了床,順便從枕下抽出一條通體赤紅的鞭子,放在桌上,白影身子微不可查地一抖,他可沒少受這鞭子的禍害!
老婦顯然很滿意白影的反應,似笑非笑,道:「我看你近日皮肉又緊實了不少,不若我幫你鬆鬆?正巧我這赤焰也許久未上過人身了。」
「呵呵呵」白影乾笑幾聲,忙賠笑道:「不用不用,何必那麼大火氣,你剛出完任務,應當好生歇息放鬆,這赤焰還是收著比較好。」
老婦將鞭子別在腰間,滿意地頷首,眉眼上揚,「算你識相,樓主要何時來?」
聽著老婦少女般的聲音,再瞟見她的模樣,白影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鞭打。
「月人,你還是將裝扮換回來吧,一會兒樓主來,你這副樣子可不好。」白影知道,自己的話伊月人定是不會聽的,只好搬出樓主來保護自己的眼睛。
「是嗎?」伊月人亦是上下打量一下自己的裝扮,她覺得挺好的,這次易容是她最滿意的了。
不過,想到樓主眼裡只留美人美物,伊月人還是收起古怪的心思,朗聲道:「那待我去梳妝一下,你好生待著,不許亂動!」
白影低下頭,小聲嘀咕道:「我偏要動,你耐我何!」
抬首便看見伊月人緊盯著他,眼眸微彎,笑意卻未達眼底,聲音嬌俏勾人,「你在說什麼?」
白影又是一哆嗦,訕笑道:「你且去罷,樓主到時,我便告知於你。」
「嗯。」伊月人點頭應下,也不再去管白影,瀟洒轉身走進了內屋。
伊月人走後沒多久,白影的視線在屋內到處瞟著,一道流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單手一揮,白影便將伊月人床上的被褥掀開,看見了裡面的衣衫,白影立刻將衣衫拿在手中,面露詫異,「這絲線竟是連國的天蠶絲,那位真是琴家的大小姐!看來是樓主多慮了。」
「我為何事多慮?」白影還在感嘆,便聽見一道低沉如玉石的聲音傳來,一股壓力瞬間襲上心間。
他立馬放下手裡的東西,一身紈絝氣質收起,恭敬道:「參見樓主。」
似聽見外面的動靜,伊月人也匆匆從內屋走了出來,眼若桃花艷無雙,身若蒲柳嬌弱風。她身姿輕俯,語氣恭敬間更帶著一絲崇拜,「參見樓主。」
衛非言腳步輕移,一息間便來到白影身邊,一直微微垂著的眼眸漫不經心地望著桌上的衣衫,遺憾道:「確是連國的天蠶絲,原想著閑時去取些回來做一身衣裳,現在都入了大越之口。」
「樓主想要,月人去取便是。」伊月人傲然道,蓮步輕移,站在衛非言兩尺之外,衛非言不喜離人近。
衛非言沒有回答伊月人的話,而是轉向白影,薄唇輕啟,問道:「昨晚可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