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私奔
有魚在樑上聽到對話,推推竹風道:「師兄,不好,他們兩個要跑了。」
竹風回過神來,對有魚道:「你方才懷疑屋子裡有妖怪,咱們先進屋去瞅瞅。」
說著,竹風抱著有魚從樑上跳下來,竄進屋子裡。
房門大開,門外的月光像水銀一般流瀉進來,跟燭光交相輝映,將屋子照得通亮。正中央的浴桶還冒著騰騰熱氣,繚繞著熟悉的美人香,暗示竹風方才所言無誤。
竹風避嫌,倚靠在門邊,看著有魚熱火朝天地搜查房間,腦海里還徘徊著意猶未盡的春光一夢。
有魚見竹風又偷懶,走到竹風身旁拉著他衣角道:「師兄,快過來幫忙。」
竹風扯開有魚的手,好氣道:「我又沒有鬼眼,看不見妖怪,幫不上你什麼忙。」
有魚不解竹風為何心情不好,她又沒有嘲笑他不小心看姑娘家沐浴,可竹風偏偏在意有魚看見了這個秘密,有時候男人的心思比女人還複雜。
房間里妖怪的氣息越來越弱,直到有魚的鬼眼再也看不到妖氣。
有魚預感不妙,二話不說,拉起竹風跑出去。
夜色濃重,皓月當空,偌大的夜幕下,一對青年男女手挽手,腳步匆匆。
突然,眼前黑影晃過,兩位身帶刀劍的男女擋住了他們去路。
真是冤家路窄,昨日瓦舍大打出手,今日半路又相逢。
朝顏一見竹風,氣憤道:「又是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竹風撓了撓頭,他不會說話,就推有魚至前面來解釋。
「我也不想為難你們,但事關重大,你們最好交出妖怪。」有魚道。
「妖怪?哼,我行走江湖十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從未見過什麼妖怪,倒是你們,幾次不分青紅皂白找上門來,更像妖人。」朝顏憤憤道。
看這對青年男女身形,竹風想起來,他們就是當日瓦舍唱戲的主角,雖然卸去了妝容,但依稀能分辨出他們的模樣,真沒想到,他們在戲台上演的是一對苦命鴛鴦,台下也是一對亡命情侶。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倆這是想私奔吧,只要我隨便喊一聲,附近的人馬上就能聽到,你們還能走多遠呢。」竹風一語道破。
「卑鄙,看你們二人衣冠楚楚,沒想到是奸詐小人。」朝顏將夕顏護在身後,對她道,「夕顏,你先走,在我們約定好的地點匯合,如果天亮以後我還沒回來,趕緊離開這裡!」
夕顏哪肯丟下朝顏一人,抱住朝顏帶著哭腔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是生是死我都跟你在一起。」
有魚雖然不知道朝顏跟夕顏發生了什麼,但見他們二人感情繾綣,不離不棄,心軟了下來,收回劍對竹風道:「師兄,我也不確定妖怪是否跟他們有關。放他們走吧,我們再去別處找找妖怪。」
說著,有魚主動讓路。
朝顏走到竹風身旁,竹風還對嫣然中邪昏迷一事耿耿於懷,攔住朝顏道:「我師妹說放了你們,我可沒說放你們一馬。」
「你到底想怎樣?」朝顏劍眉一撇,全身怒氣涌到臉上,眼睛像月光一樣發亮。
「我師妹都說了多少次了,交出妖怪,就不為難你們。我另一個師妹就是聽了你們的戲,昏迷不醒至今仍躺在床上。」竹風談起嫣然變了語氣,嫣然出事他比誰都難受。
「口說無憑,當日,你們二人也在瓦舍,怎麼就不見你們昏迷不醒?」朝顏反問道。
雙方僵持不下,眼看就要動手,黑暗之中,閃出幾道火光,將朝顏夕顏二人圍住。
有魚跟竹風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領頭的一個兇悍大漢強行拉走了夕顏,朝顏去搶夕顏,隨行的幾個打手攔住了朝顏。
「你最好識趣點,要是再想著拐帶走她,就打斷你的腿,讓你一輩子都唱不了戲!」兇悍大漢話音剛落,雨點般的拳頭紛紛落到朝顏身上。
朝顏寡不敵眾,身上被打得傷痕纍纍,嘴角邊都是淤青與血痕。
「別打了,你們住手!」夕顏沖著打手們大聲喊道。
夕顏的喊聲引起了打手的注意,為首的大漢踱步到夕顏面前,舉手捏住了夕顏下巴,威脅她道:「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是誰的人?你們戲班子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是誰收留了你們?沒有葛老闆捧你,你會有大紅大紫的一天?」
「葛老闆的大恩大德,夕顏沒齒難忘,夕顏再也不敢了,還望各位高抬貴手。」夕顏苦苦哀求,直至嗚咽,哭啞了聲音。
一聲又一聲哭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凄清,有魚的心裡像被纏上了一根細絲,隨著哭聲被揪得透不過氣來。
有魚按捺不住,竹風留意到有魚想出手,按住她的劍,將她拉到一邊去。
「他們人多勢眾,不要貿然動手。」竹風告誡有魚。
「可是師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群人欺負他們,方才要不是我們刻意阻撓,他們也不會被瓦舍的人捉住。」有魚自責道。
「這是他們私事,我們不好插手。」竹風勸道,「不過,若是師父問起,就說是你的主意,我可以幫你一把。」竹風話風一轉又改變了態度。
有魚點了點頭,與竹風飛到那群大漢中間,有魚負責救朝顏與夕顏,竹風來應付這群難纏的打手。
暗黑的夜,重疊的影,泠泠刀光,嘩啦啦的風捲起地上堆積的枯葉,為夜色添上了一絲肅殺之氣。
竹風打到兇悍大漢面前,揮起劍朝大漢砍去,大漢手一松,夕顏從魔爪逃脫,有魚趁機救走夕顏,帶著夕顏殺出重圍。
夕顏不像有魚練過武功,輕功卓越,她跟不上有魚腳步,跑了沒幾步,就跌倒在地。
這一摔,把夕顏包裹里的東西都摔了出來,有她這些年攢下的銀子,有達官貴人送她的金銀首飾,還有幾套換穿的衣服……這些都是她的全部家當,她原本打算帶著這些家當,跟朝顏去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安度餘生。
忽然,陰森的寒氣從散落的包裹里襲來,有魚不禁打了個寒噤,緋紅色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她移步靠到竹風背上,小聲提醒竹風道:「師兄,有邪物靠近,小心。」
寒氣過後,驟雨忽至,落葉簌簌,草木摧折,雨中飄來若有若無的歌聲,淅淅瀝瀝,淅淅瀝瀝,與雨點一同敲打在粉牆黛瓦上,一同落入心尖,生出奇異的夢景。
眾人聞聲皆停下手來,痴痴地仰望青灰色的夜空,任由雨滴沾濕了頭髮與衣裳。
有魚心裡泛起莫名情愫,有說不出的惆悵來。她覺察到這歌聲與瓦舍里情況相似,努力控制住自己情思,用鬼眼查探妖怪蹤跡。
映入鬼眼的是毛骨悚然的畫面,只見四面八方,走來一個個長發遮臉,全身素白,手提一盞牡丹燈籠的女子,魔咒般的唱詞從她們口裡飛出來,有魚一時亂了神,分不出這些白衣長發女子是鬼還是妖。
就在有魚不知所措時,夕顏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到散落一地的包裹處,扒開衣物首飾,尋找她想要找的東西。
「去哪裡了?不能被雨淋濕了。」夕顏一邊找,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雨越下越大,歌聲越來越清晰,手提燈籠的女子玉足輕點,趟過水坑,一步步走近夕顏。
有魚努力清醒自己,飛到夕顏身旁,出手打到靠近夕顏的女子身上。
打出去的掌落了個空,那些長發女子都無故消失,歌聲也消散在潺潺雨聲中。
有魚大驚,到底是何方妖怪戲弄了她的鬼眼?她明明看到雨中走來一群手提燈籠、長發飄飄的女子,但打出掌后發現這些都是妖物變出來的障眼法。
「姑娘,你沒事吧。」有魚回頭問夕顏。
「幸好沒事。」夕顏找到書,合上書慶幸道。
有魚看夕顏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本書籍,那書封面已經殘破泛黃,又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夕顏私奔為何還要帶本書在身上?而夕顏合上書以後,有魚用鬼眼所見的幻象消失,種種不解,不得不讓有魚生疑。
有魚伸手去奪夕顏手中書,夕顏將書奉為至寶,雙手緊擁著書,一個迴旋避開有魚。地上飛濺的水花,濕了有魚跟夕顏衣衫,裙角留下斑駁水痕,在劍光映照下泛著粼粼亮光。
朝顏以為有魚欺負了夕顏,從有魚面前拉走夕顏,對有魚道:「多謝姑娘仗義相助,就此別過。」
「能否讓我看一眼她懷中書?」有魚叫住夕顏。
「此書對我意義非凡,姑娘想要什麼東西可以隨便拿,但書萬萬不能交給你。」夕顏道。
「我只看一眼,馬上歸還,絕不食言。」有魚發誓。
夕顏猶豫了一會兒,她怕有魚再糾纏不清,就將書遞給了有魚。
有魚接過書,只見封面上寫著「墟中夢」三字,想起那日瓦舍內上演的戲就叫這個名,原來這書是那戲的本子,能讓那麼多觀眾入迷,這劇本究竟有多大魔力?
有魚翻開書一探究竟,她還未看完一行字,書從手中滑落,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意識,重重倒在了地上。
有魚昏迷倒下,竹風慌了神,跑到有魚身邊抱起有魚,呼喊有魚名字。有魚緊閉雙眼,沉沉睡去,嘴角浮現淺淺微笑,像是做著一個美夢。
夜風習習,翻動《墟中夢》一頁。
竹風扶額,頭疼不已,他晃了晃腦袋,再次看懷中的有魚,猛然發現有魚已變成了嫣然。
竹風嚇得縮回手,掐自己的手臂告訴這只是個夢,嫣然此刻正躺在客棧里,由師父照料著,這絕對是妖怪變出來的幻象。
竹風越刻意提醒自己這是夢,他越陷入夢中難以自拔。
夜色褪去,驟雨停歇,雲開霧散,人群消失。取而代之是藍天碧海,落霞海鳥。
墟中夢,虛中夢,是誰的夢?夢到的又是誰的人?
千載光陰夢浮生,可憐身是夢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