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面壁
四月,草長鶯飛,桃紅柳綠,神仙居的清風溫和了幾分,拂在臉上像塗了一層清涼油,讓人頓覺神清氣爽,忘卻世間憂愁。
漫天細雨,風搖翠竹。竹葉搖曳間,一位身披翠綠薄紗的女子,手持長劍,習練武功,一招劍落,林間群鳥驚飛,密集的竹林中間開出一條甬道,青石鋪路,落葉滿地,宛若天成。
許久,翠竹上方傳來清脆的鼓掌聲:「師妹,你的劍法與法術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快上來與師兄過幾招。」
有魚抬頭望去,坐在竹子上的少年劍眉星目,器宇軒昂,修長的道袍在風中飛舞,與周圍蒼翠的竹林形成一幅完美和諧的畫面,都是一樣的生機盎然,一樣的風華正茂。
「師兄天資聰慧,法力高強,有魚難以望其項背,等我學有所成,再來與師兄切磋。」有魚抱拳對衛竹風謙虛道。
「哎,師妹總是妄自菲薄,我就想瞧瞧師父偷偷教了你什麼法術。」說完,衛竹風腳踩竹葉飛落,挾起有魚就將有魚置於翠竹上。
有魚看到竹子下面的景象,雙腿都麻了,後背嚇出一身冷汗,閉著眼睛大叫道:「衛師兄,快放我下去!我怕!」
「有魚,接劍,快跟我來一招『凌空飛燕』。」衛竹風將有魚的佩劍扔給有魚。
有魚嚇個半死,哪裡還敢接劍,緊緊抱住竹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有魚雖然身材嬌弱,可纖細的竹子哪裡能承受住有魚的重量,有魚在竹子上巋然不動,時間一久,竹竿上開了幾道裂縫。
「衛師兄,快放我下來,竹子要斷了。」有魚哀求衛竹風,淚水奪眶而出。
「修仙之人,居然這麼恐高,虧師父誇你仙根極佳。不能讓師父老寵著你,恐高就多練練,上去幾次就不怕了。」衛竹風在對面的竹子上對有魚道。
咔擦一聲,竹子壓折,有魚的心與她的身體一塊垂直掉落,她頭暈目眩,恐懼到了極點,哪裡還顧得著施法平衡自己的身體。
眼看後腦勺就要著地,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閃電飛過,接住有魚向前滑行了幾米才停下來。
有魚有驚無險,緊緊抓住玄真的衣襟,臉色煞白,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衛竹風知自己闖了禍,趕緊從竹子上飛下來,向玄真道歉:「師父,我只是教有魚飛行術,不是故意要挑釁她。」
「放肆,有魚法術與你不相上下,輪得著你來教?你是看有魚老實,就想捉弄她,還不去祖師爺面前面壁思過?」玄真發怒,嚴懲衛竹風。
「師父護短。」衛竹風心裡不服,撅起嘴道。
玄真偏愛有魚這個徒弟,是整個神仙居眾所周知的秘密,但凡哪個徒弟對有魚不敬,玄真就會嚴厲處罰那個徒弟,就連最早入門的大弟子衛竹風也不例外。
有魚緩過神來,才發現師父玄真救了自己,師父跟師兄因為自己吵了起來,就替竹風求情:「師父,是我自己要跟師兄比試,自己又技不如人,才從上面掉了下來,不關師兄的事。」
「有魚,你太善良了,總把所有的罪責都往自己身上攬,以後下山,你該如何面對險惡的世間?」玄真為有魚擔憂,心過善,的確是有魚最大的弱點。
「師父,您就饒了師兄這次吧,他三日前剛剛面壁思過出來,不要讓他再去小黑屋裡拜祖師爺了。」有魚繼續求情。
「他太頑劣,以後少不了闖禍,給他點苦頭吃是對他負責,就讓面壁思過七日,七日後還不肯悔改繼續面壁思過。」玄真甩袖道。
「師父,要罰一起罰,我也有錯,也罰我去面壁思過。」有魚拉著玄真衣袖道。
玄真有意替有魚出氣,但有魚偏偏不肯玄真下面子,玄真拗不過有魚,就罰她跟衛竹風一起面壁思過。
冰冷刺骨的小黑屋裡,伸手不見五指,連祖師爺像都模糊得看不清。這裡沒有陽光,沒有水,連個活物都沒有,香煙裊裊,偶有微風從天窗細縫吹進來,拂動祖師爺像前的法鈴,叮叮噹噹響起超脫塵寰的曲子。時間在這裡如同靜止一般,一日就像一年那樣漫長。
有魚與衛竹風雙膝跪地,昂首挺胸面對祖師爺像,與祖師爺像相隔數十米遠,一齊默念道經做懺悔。
一天時間過去,衛竹風實在覺得無趣,這個時候玄真應該睡去,就與有魚聊起了天。
「有魚,你不是有鬼眼嗎?你看清祖師爺長什麼樣了嗎?是男人還是女人?」衛竹風語出驚人道。
「師兄,不得對祖師爺無禮,祖師爺怎麼可能是女人?」有魚道。
「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可不要再向師父打小報告。」衛竹風道。
「師兄放心,我不會跟師父說這些,祖師爺會保佑我們,七天很快就會過去。」有魚虔誠地懺悔。
借著天窗上微弱的月光,衛竹風看到有魚虔誠的模樣,她可真是個聽話的好徒弟,師父不在,連懺悔都做得那麼用功。衛竹風對著有魚作沉思狀,心裡又打起了小九九。
「有魚,我心裡一直有個疑惑,為何師父老罰弟子來拜祖師爺,但又不讓我們瞅一下祖師爺長什麼樣?我都懷疑供著的不是什麼祖師爺,或許是師父他老人家的老爹,他想讓我們徒弟代替他給他老爹守靈。」衛竹風打趣道。
衛竹風一向口無遮攔,有魚已經習慣,就沒去理會他的胡言亂語。
有魚越不理他,衛竹風就越想有魚去觸犯門規發現祖師爺背後的秘密。
衛竹風從身上摸出一塊玉佩,趁有魚不注意,將玉佩扔向了祖師爺像。咕咚一聲,祖師爺像被玉佩砸中,從供案上倒了下來。
「有魚,不好,有老鼠爬上了祖師爺像,你快去看看,不能讓老鼠冒犯祖師爺。」衛竹風推有魚。
「師父交代過,沒有他的命令,誰也不能接近祖師爺像。」有魚堅決道。
衛竹風想若是不撿回玉佩,師父發現他的玉佩在祖師爺像前,肯定會打斷他的腿,無論如何他都要去祖師爺像附近拿回玉佩。但他又怕自己一個人去撿玉佩,有魚告狀的話他又吃不了兜著走,必須拉著有魚一塊過去,他才放心。
「好魚兒,你就陪師兄過去捉老鼠,不然師父又要罰我,以為是我對祖師爺不敬,師父最疼你,他不會罰你。」衛竹風拉著有魚衣角懇求道。
在神仙居那麼多師兄妹中,有魚對衛竹風懷著別樣的感情,他是除了師父玄真以外最讓有魚尊敬的大師兄,有魚對他幾乎是一呼百應,很少有拒絕的想法。有魚也說不出這是怎樣的感覺,能為衛竹風做一件事,就會讓她開心好一陣子。
「師兄,那你在這別動,我趕走老鼠馬上回來。」有魚說完起身,她因跪得太久,膝蓋都酸痛無比,踉踉蹌蹌走到祖師爺像附近,並未聽到什麼聲響,不知老鼠跑到哪裡去了,或許老鼠聽到腳步聲早就逃之夭夭了。
「有魚,你一個人捉不過來老鼠,我來幫你。」衛竹風找到了接近祖師爺像的借口,也隨即起身走向祖師爺像前。
黑燈瞎火,什麼也看不見,修道之人,常斂聲屏氣,行走如風,腳步聲比普通人輕微,衛竹風與有魚都未聽出前方有人,兩人在黑暗中撞了個滿懷。有魚比衛竹風身材矮了一截,頭正好撞在他堅硬的下巴上,靜寂的小黑屋裡發出骨頭相撞的聲音,有魚「哎呦」一聲捂住自己腦袋,還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麼東西。
「有魚,你傷到了嗎?有沒有事?讓我看看。」衛竹風關切問,伸手去撫摸有魚。
黑暗中又是一陣亂摸,衛竹風只覺摸到的東西軟軟的,還沒意識到他正好觸摸到了有魚尷尬的地方。有魚是妙齡少女,身體正如盛開的花朵那般美好,被陌生男子一碰,羞意與氣憤一同生起。衛竹風雖已成年,但並未真正了解女人,冒犯了有魚也不自知。
有魚一拳打在登徒浪子衛竹風身上,衛竹風揪住有魚的手,好氣道:「好啊,師妹以下犯上,敢打師兄了。我好心來問你傷著了沒有,你竟敢打我?」
有魚頭一次被男人這樣緊緊抓住手,衛竹風又這樣親密無間地貼著她的臉,有魚的心像小鹿亂撞,明明很喜歡,但嘴上又說著拒絕:「師兄,放開我,不得對我無禮。」
「從小到大,我們一起練劍,你的手被我摸了多少遍,今天連碰都不讓我碰了,有魚,你越來越不把師兄放在眼裡了。」衛竹風一本正經地訓著有魚。
「不是,師兄,你方才……」有魚臉一紅,後面的話哽在了喉嚨里,神仙居里就她跟嫣然是女人,這種事怎麼跟衛竹風開口,會不會他還以為嫣然、有魚跟他長得一樣,並沒有什麼區別。
「我方才怎麼了?明明是老鼠推倒了祖師爺像,跟我無關,有魚,你不要出去跟師父亂說。」衛竹風渾然沒有意識到有魚想說的是他方才對她無禮了。
屋子裡太黑了,根本看不見玉佩,這玉佩像長了腳會走一樣,衛竹風在地上摸了一遍,都沒摸到玉佩。他後悔想出扔玉佩這個餿主意,今晚要是找不到玉佩,明天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
衛竹風又想到了有魚,賠笑著對有魚道:「好師妹,師兄錯了,幫幫師兄這次吧,我剛才跟你一撞,把玉佩都撞丟了,那是我娘給我的遺物,不能被老鼠叼走。你有鬼眼,開個鬼眼幫我找找玉佩。」
衛竹風軟磨硬泡地纏著有魚,有魚都不好意思拒絕。玄真提醒過有魚,修道之人不能常開天眼,預知太多天機會折壽,但為自己敬愛的師兄開一次鬼眼,幫他找對他很重要的玉佩又有何妨?
有魚閉目了會,再睜開眼睛,她的眼睛變成了緋紅色,瞬間黑漆漆的屋子變得明亮了起來。她的目光落在案几上供奉的祖師爺像上,驚異的畫面映入有魚的眼帘。有魚瞪大了眼睛,顫動著腳步,走向了祖師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