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貴在有情有趣
秋陽高照,一圈一圈的流光從金黃的皇城頂上傾瀉,遙遙望去,亭台樓閣在天幕下此起彼落,像沒有盡頭似的,無邊無際。海安盯著宮人將去年穿的棉襖、貂皮、緞子綾羅之類搬到院子里晾曬,屋裡搗騰開了,散了一股霉味兒,青橙聞著不舒坦,就抱了皎兒往御花園散步。芸黃領著儀仗亦步亦趨隨在十步開外,只爾綺守在青橙身邊侍奉。
皎兒揮舞著小手,一會走兩步,一會蹲下來玩玩小石子。青橙眼睛一刻不離皎兒,對爾綺道:「離你出宮還有幾日?」爾綺恭謹道:「回稟主子,還有小半月呢。」
青橙道:「還記得你頭一天往鍾粹宮東小院磕頭的情形,一轉眼竟過了十幾年。」嘆了一嘆,又道:「原想著讓皇上給你指一門婚事,你自己不樂意,我也不逼你。」爾綺感念青橙恩德,眼底暖了暖,含淚笑道:「主子待奴婢好,奴婢一輩子為主子念經誦佛。」
暖風拂面吹過,宮街的盡頭亦是宮街,爾綺定定看著青橙一舉一動,無限感懷。驀地聽見噗通一響,青橙驚慌失措的往前走了兩步,一把將皎兒抱起。爾綺亦是唬得心眼都要跳出嗓子了,只見皎兒張大著嘴,眼淚直流,痛得發不出聲響,半會才嚎啕大哭。
青橙用帕子緊緊捂住皎兒額頭,可鮮血還是瞬間流了滿臉。後頭的儀仗皆驚慌失措,還是爾綺鎮定些,返身就跑,道:「主子,奴婢去請簡大人…」
待芸黃反應過來,爾綺已轉過角門沒了蹤影。
二公主摔跤受傷之事,片刻功夫就傳到了養心殿。皇帝正在與張廷玉、傅恆等商議微服出巡一事,聽了吳書來稟告,話也來不及說,甩了甩袖子,便直往翊坤宮趕。好在皎兒的教引嬤嬤裡頭有個經年的老婆子,侍弄小兒極有分寸,讓伺候茶水的宮人倒了溫水,當即給皎兒清理了傷口,再用素帕捂住流血處,宣了肩輿抬兩位主子回宮。
御醫院離後宮不近,爾綺一路奔至門口,已是渾身大汗氣喘吁吁。簡玉衡在裡屋整理藥材,忽見爾綺如此模樣,不由就掏了帕子替她拭汗,一面道:「有話慢慢說。」爾綺拉住他的袖子就往外跑,道:「趕緊的,二公主摔跤了,頭上流了好多血…」簡玉衡一聽,不敢怠慢,回身取了藥箱,半刻不停,小跑著去翊坤宮。
待皇帝入翊坤宮時,皎兒的傷口已處理完了。皎兒畢竟是小稚童,剛剛還哭得死去活來,不過一會,就能捏著紅棗糕吃得津津有味。皇帝抱住她,親了親她的小臉蛋,又讓她喚了好幾聲「皇阿瑪」才落了心,讓簡玉衡回話。
簡玉衡道:「啟稟皇上,二公主並無大礙,已經塗了藥膏,過幾日就會好。」又朝青橙叮囑道:「三日內,盡量讓公主多休息,若膳食吃得香,覺也睡得好,當可完全放心。」青橙點點頭,看著皎兒裹著白紗布坐在炕上吃糕點,覺得心都要碎了。
皇帝還要理朝政,安慰了青橙幾句,就擺駕回養心殿。
爾綺替青橙送簡玉衡至院中,在大庭廣眾之下,兩人素來迴避。至宮廊拐角的無人之處,簡玉衡才從藥箱里取出一個藥包,道:「晚上放在熱水裡泡泡腳,你今兒汗濕了一身,又吹了風,仔細著涼。」爾綺接在手裡,心底里暖綿綿的,莞爾道:「你什麼時候竟有功夫備了這個?」簡玉衡泰然自處,無一絲尷尬,好像這本就在情理之中似的,沉聲道:「從御醫院出來時,看你滿頭大汗,想著用得著,就順手抓了兩把葯。」
二公主雖重要,但眼前的女人,他也時刻記掛在心裡。
他的體貼,讓爾綺甚覺甜蜜。她低了頭頗有些難為情,望著他腳尖處,嬌聲道:「還有半個月我就出宮了...」簡玉衡是不會花言巧語之人,只鄭重其事道:「你放心。」這兩年裡,爾綺一直忐忑不安,一時怕不能出宮,一時又怕出了宮后還是與他沒得好結果。今兒他淡淡一句「放心」,卻如同魔咒佛音似的,使她的浮躁難耐全部消弭殆盡。
皎兒摔跤受了傷,皇帝擔心青橙會自責睡不安穩,特地提早散了朝事。青橙哄著皎兒睡了覺,默默凝望小小的臉蛋,坐在榻邊捨不得離開。皇帝輕手輕腳的掀簾進屋,四個掌事嬤嬤連忙請安道:「見過萬歲爺。」皇帝瞧也不瞧她們,走向青橙,雙手扶住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側,壓低聲音道:「看皎兒睡得香甜,應當無事,別擔心。」
青橙回過神,牽住他的手,起身往外邊走,柔柔道:「別吵了她。」
兩人到了東邊屋子,有盥洗宮人端了溫水巾帕等進來,青橙伺候皇帝洗漱換了衣衫,方道:「我想在院子里搭兩架鞦韆,再做些木馬、蹺蹺板之類,給皎兒玩耍。」皇帝躺在鐫刻鏤花香梨木藤椅上,手中撿了本書翻著,道:「隨你。」見青橙坐在炕上與自己說話,總覺離得太遠了,就招了招手,道:「過來。」青橙知他的意思,扭捏道:「椅子太小了,別擠著你不舒服。」皇帝將書擱在大腿上,往一側挪了挪,拍著空處道:「很寬敞,來。」
青橙坐到他一旁,半邊身子壓在他身上,又側了側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懷裡,抱著他的腰道:「皎兒摔了跤,我整個腦子都懵了,都不知要去請太醫呢,幸好爾綺機敏,不等我吩咐,就做主去了御醫院叫人。」皇帝一手攬著青橙,一手舉著書看,隨口回她的話,道:「你既捨不得,便再留爾綺幾年罷。」
正說著話,厚簾上一響,皇帝抬眼看去,門邊立著鍛綠袍子的宮女。他寒聲道:「誰叫你進來的?」芸黃指尖發抖,差點連茶盤都要摔了。她巍巍顫顫往下跪,道:「奴婢擾了聖駕,奴婢該死。」青橙不可置否,笑道:「沒事,你下去吧。」待芸黃退下,青橙才捏著皇帝鼻子玩笑道:「你發什麼火氣,芸黃正兒八經在咱們跟前伺候沒得幾日,自是勤快著上茶。」
皇帝尖了嗓音道:「跟勤快不勤快沒關係,是不知道瞧臉色。」稍一頓,又往案几上扔了書,扯下青橙的手揉在掌心,恢復正常的淳厚之聲,笑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青橙不知所謂,道:「擔心什麼?」皇帝板了臉,露出慍色道:「你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啊,芸黃第一回在屋裡當差時,可使盡心機在朕跟前露臉呢...」
要說芸黃那點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小心思早就沒了,偏皇帝還記得呢。
青橙俏眼一瞪,道:「怎麼,你還念著呢?」皇帝側過身.......道:「你跟前的事,朕能不記著嗎?朕不幫你記著,哪天你平白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呢!」
秋夜冷了,青橙裹了三層衣衫。她今兒穿的都是短衣不是袍子,皇帝擰著扣子不耐煩了,順勢就........將她側身貼背摁在自己胸口。
青橙弓著身背對皇帝,他手指冰涼,惹得她打了個冷顫。
皇帝咬在她耳垂上,呼吸可聞道:「你說你蠢不蠢?」凳子太窄小,青橙不敢亂動,由著他胡作非為,嗔道:「我哪裡蠢了,胡說!」又羞怯道:「抱我去榻上吧...」
皇帝......曖昧道:「不要...」他在她身後.................
凳子雖小,貴在有情有趣,別有味道。
秋風蕭瑟呼嘯,天亮得極晚,吳書來叫起時,外頭一點子亮光也沒有。皇帝自己拿了衣袍靴子在外廳穿戴,躡手躡腳的,生怕吵了青橙睡覺。廚房備了早點,有稀飯、蛋羹、龍眼包子、玉饅頭及數碟醬菜。皇帝早點心吃得不多,只受用了兩個包子。他喚了海安來伺候,囑咐道:「公主受了傷,你主子心情不好,好生哄著些,別她叫撤膳,你們就真撤了膳。」又道:「去內務府取些燕窩人蔘,給你主子熬羹。」
海安恭謹道:「奴婢遵旨。」
照舊是日上三竿,青橙才起。秋日明朗,天幕晴光瀲灧。青橙看著簡玉衡給皎兒換了藥膏,才宣早膳。海安將冰糖乳鴿燕窩羹擺在青橙面前,笑道:「主子,這是皇上今早上特別賞的,讓廚房熬了小半時辰呢,燉得爛爛的了,聞著都覺香。」
青橙知道皇帝記掛自己,仔細喝完了一大碗羹,道:「你去回吳書來話,說燕窩羹我吃完了。」海安看青橙胃口不錯,落下心中石頭,答應著出去傳話。用完膳,青橙正要宣內務府的王進保來提修鞦韆、做木馬之事,外頭卻起了喧嘩之聲,有掌事宮人急急忙忙進屋道:「主子,不好了,內務府的人說爾綺犯了事,要捉她去慎刑司呢!」
簡直是晴天霹靂,青橙猶似身處夢中,難以相信竟然有人敢跑到翊坤宮撒野。她起身行至庭院,竟當真有七八個內務府太監立在院中等著抓人。
青橙斥道:「王進保,你好大的膽子!」
王進保苦巴巴的耷拉著臉,跪上前道:「純主子息怒,奴才也是不得已啊。」停了停,一把鼻涕一把淚道:「一大早上,太后就宣了奴才去壽康宮問話,說是純主子...主子您底下的掌事宮女爾綺行為不軌,讓奴才抓了人去慎刑司拷問...太后的話,奴才不敢不遵,還請純主子行個方便。」說罷,便要闖進屋裡搜人。
青橙定了定神色,語氣平常道:「看你們誰敢進屋,若嚇著了二公主,王進保你能擔待得起嗎?」王進保左右為難,道:「純主子,奴才是聽命行事,您也犯不著為了一個奴婢違抗太后懿旨呀!」
爾綺在茶房收拾茶具瓷杯,將一套一套的茶杯碟碗擺布整齊,再列入冊中,下回接班之人若找不到哪樣杯子,循著記錄便可知道所需杯碗是放在哪一櫃哪一排。這法子,還是青橙盛寵后,金杯銀碟玉碗賞賜太多,爾綺為了方便取領,自個創的。一來防著丟失物件,二來吃什麼茶配什麼杯子方得意趣,總不能等主子吃茶的時候還得臨時去尋杯子。
宮廊下有掃灑宮女在給盆花澆水,豎耳聽了王進保的話,丟開洒水漏斗就往茶房裡跑。朝爾綺道:「爾綺姑姑,不好了,內務府的王諳達帶了人來捉你,趕緊躲一躲。」
爾綺嘴巴子厲害歸厲害,但從不恃寵苛刻,人緣極好。爾綺將三對成窯五彩小蓋鍾整齊擺入荷花式樣填金小木盒裡,關入櫃中收好,又讓芸黃錄入書冊,才轉身問:「我犯了什麼錯?他要捉我?」宮女已急得跺腳,道:「說是太后的懿旨…旁的倒不清楚。」
芸黃有些怔忡不寧,道:「太后?怎會是太后?」
爾綺轉出茶房,幾步行至主殿月台,見青橙與人僵持,便福了福身道:「主子放心,我坦坦蕩蕩有什麼好怕的?既然是太后懿旨,奴婢便往慎刑司走一遭就是。王諳達說得不錯,您不必為著奴婢違抗太后旨意。」慎刑司是什麼地方,青橙明白得很,進去的宮人傷筋斷骨還算走運,大多是賤命一條拉到亂葬崗胡亂丟了,連裹屍的都沒有。
可事情來得急,青橙沒得一點防備,連發生了什麼事都打探不出,琢磨片刻,想起皇帝曾經跟她說「太后說什麼你就聽著,讓你做什麼,不管樂不樂意,都先答應,切不可當面起爭執。」眼下雖不是當面,但王進保端的是懿旨的架勢,便與當面無異了。
青橙已不是當年羸弱的小常在,連自己的宮人被打被罰都保不住。她深深的望了爾綺一眼,朝王進保道:「爾綺可以跟你走,但事情沒弄清楚前,不許傷她一根毫毛,我這就去壽康宮給太后請安。」王進保看青橙答應了,舒了口氣,想著爾綺是個奴婢,送到慎刑司就不關自己事了,管她是死是活呢,左不過是太后懿旨,他堆笑道:「純主子放心。」
爾綺是有志氣的,不愛扭扭捏捏,她大大方方的跟著王進保走了,沒有半點窩囊。倒惹得青橙忐忑不安,略略攏了髮髻,抿了朱唇,連衣衫也顧不得換,一面讓宮人去養心殿請皇帝,一面便宣了轎子趕去壽康宮。
壽康宮多植高大松木,四季常青,秋至而葉不落。隔著庭院便可聞見說笑聲,數名宮人立在廊下,見了青橙皆是一愣。青橙瞧著她們臉生,想來不是太後殿中奴才,也未搭理便徑直往大殿中走。到了廊下,方有嬤嬤迎出來,客氣道:「純主子請留步,奴婢去通傳一聲。」青橙點頭,看著嬤嬤進暖閣稟告。裡頭頓時安靜了,有慵懶之聲道:「進來吧。」
嫆嬤嬤在屋裡打起帘子,福身道:「純主子請進。」
青橙斜身而入,卻見屋裡坐滿了妃嬪,她們臉上都含著笑容,起身給青橙道福。太后依著炕枕坐著,面容和善,眼光凌厲。不等青橙屈膝,她便道:「不是初一十五,讓純皇貴妃來一趟壽康宮可不容易,你們可算有臉了。」
嫻妃在旁側溫婉道:「純妃要照顧皇子皇女,自然忙碌些。」
太后直了直身子,笑道:「嫻丫頭你不必為著純妃說話,她若真忙不開,豈會為著一個奴婢來找哀家鬧呢?」又斜覦了青橙一眼,道:「純妃,是不是?」
如此挖苦,實屬難見。
青橙無從反駁,強捱著請了安,順勢道:「爾綺雖只是奴婢,卻侍奉我十幾年,什麼品格脾性,臣妾最是清楚。」稍一頓,即道:「不知她犯的是什麼錯,讓太後生了氣,臣妾先替她給您賠罪。」太后眉梢一挑,道:「奴婢犯錯亦是主子管教不嚴,等查清楚了,哀家自然要找你問話。」又朝嫻妃道:「你跟她說說。」
太后沒叫青橙起身,青橙便只得跪著,地上金磚堅硬冰冷,兩側圍坐的妃嬪靜靜瞧著熱鬧,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只用眼神交流。嫻妃唇角抹著不易察覺的笑意,斂神道:「昨兒夜裡忽有宮人向我告發,說翊坤宮的掌事姑姑爾綺與御醫院的簡大人舉止曖昧,似有私情。我先是不信,但那宮人信誓旦旦,我擔心流言傷人,才尋了御醫院的醫女來問話,豈料那醫女竟也說簡大人與爾綺姿態曖昧,故而我才想要查一查。」
說到爾綺與簡玉衡,青橙詫異,猛然想起兩人曾對自己說過的話,一個不要皇帝指的福晉,一個推了皇帝指婚,再順著蛛絲馬跡一想,才恍然大悟。
嫻妃瞧著青橙神色,淺笑道:「純妃怕是也未往那裡想罷…」
話音未落,屋外傳來紛沓的腳步聲,有宮人傳唱:「皇上駕到。」帘子一掀,皇帝已跨步入內,朗聲道:「可真熱鬧。」裙帶悉悉嗦嗦,眾人忙起身請安。
皇帝並不看青橙,笑道:「都平身吧。」又給太後行禮,道:「兒子給太后請安。」又含笑問:「到底是什麼事,連太后都驚動了?」
太后對著自己兒子沒一點脾氣,拉皇帝坐到身邊,笑道:「是翊坤宮的奴婢與御醫有私情,嫻妃不敢處置,才稟明了哀家。」
皇帝望了嫻妃一眼,依舊面不改色道:「私情?可是有人檢舉簡玉衡與爾綺之事?」宮裡大小事,想要瞞著皇帝並不容易。太后聽皇帝直道原委,並不奇怪,沉臉道:「後宮小事皇帝不必插手,哀家自有主意。」又朝青橙道:「純妃身為皇貴妃,連自己宮裡的奴婢都管教不好,如何能擔當後宮表率?哀家實在擔心。」
話里的意思,青橙算是懂了。此番並不是針對爾綺,而是針對自己。後宮有兩位皇貴妃並列,嫻妃統攝後宮卻不能凌駕青橙之上,事事還需看翊坤宮臉色,就算她不煩,太后也該急了。青橙跪在地上,想著竟是因為自己而拖累爾綺,心中不由愧疚萬分。
皇帝笑了笑,道:「皇額娘言重了,以前還有人污衊青橙與簡玉衡有染呢,如今捕風捉影又說她的奴婢有私情,還硬要牽扯至她管教不嚴上,手段之陰險拙劣,實在可笑!」又朝嫻妃驀然厲聲道:「到底是誰亂嚼舌根,仔仔細細的說清楚,最好不要叫朕親自動手!」
嫻妃本以為有太后做主,火點星子都沾不到自己身上,不料皇帝一來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訓斥,她真是又急又氣,顫抖著跪下身,道:「皇上聖明,並不是臣妾要陷害純妃,而是她的掌事宮女芸黃向臣妾告密,再有御醫院的醫女作證,有理有據的,由不得臣妾不信。」
皇帝如此一番言論,氣得太后一掌摑在炕几上,道:「事還沒查,你怎就知道是污衊?你平素一味偏袒純妃,哀家看著永璋永瑢的份上,也未計較。嫻妃統攝六宮,查處宮內私情是她的本分,你朝她發什麼火氣?都是哀家下得旨意,你是不是對哀家也要一齊動手?」
太后一受氣,咳疾就犯了,一時咳得天翻地覆,似要將心肝膽肺都要咳出來。嫆嬤嬤忙端了潤喉參茶上前,皇帝邊侍候太后喝茶,邊替她順著背,緩了語氣道:「您別著急,都是朕不好。」又道:「此事朕會處置,您只管好好歇著。」好不容易止了咳,太后道:「此事哀家要管到底,絕不許你偏袒。」
皇帝應了兩聲,思及芸黃是青橙身邊最親近的奴婢,頓時怒不可遏,只是礙著太后,才強忍著道:「朕要親自審問。」又看嫻妃、純妃皆跪在地上,便道:「都起來吧。」
青橙跪了大半會子,膝蓋麻木如蟻噬,幸而旁側的鄂嬪扶了一把,才掙扎著起了身坐在皇帝側首。皇帝這才看了她一眼,如蜻蜓點水般並不停留。他朝嫻妃道:「將與此事相關人等都傳上殿來,朕倒想瞧瞧,背後都是些什麼小人在翻雲覆雨。」
嫻妃睨了睨太后神色,太后暗暗點了點頭,嫻妃方應了皇帝的話,命親侍洛晴往下吩咐。等洛晴去了,殿中寂靜無聲,誰也不敢說話。皇帝替太后錘著背,溫聲哄道:「後宮有皇額娘管著,朕放心得很。只是您近來身體一直不好,咳疾又患了,朕是擔心您受累。要不明兒朕讓永璋陪您住兩日,解解乏可好?」
說到永璋,畢竟是青橙帶大的兒子,太后再勢力,也得瞧著永璋額娘臉色,不然總有一日要被永璋記恨。太后看了眼青橙,嘟囔道:「永璋離不了她額娘。」皇帝道:「男子漢大丈夫,怎能日日膩在額娘身邊?再說,青橙總逼著寫字讀書,永璋煩著呢。」
太后說起了育兒經,道:「純妃呀,教養孩子可不能一味的逼著寫字讀書,該玩的時候還是得盡興的玩。」又得意的拉著皇帝道:「你小時候哀家可沒罵過你打過你吧?還不是比你那些兄弟要聰明得多?康熙爺在時,最愛逗你玩...」說著說著忽覺不對勁,看皇帝滿臉笑容的望著自己,撇了嘴道:「你又給哀家灌迷魂湯呢!」
皇帝卻朝眾妃嬪道:「你們都記著,太后歡喜就是朕歡喜,你們都要好好侍奉太后,不許惹太後生氣!」眾妃嬪齊齊道:「是。」過了一炷香時辰,廊下嬤嬤進殿道:「啟稟萬歲爺,翊坤宮的掌事宮女爾綺、芸黃,還有御醫院的白醫女和簡大人都已候在外頭,請問如何處置。」皇帝收了玩笑之色,袖袍一甩,威嚴道:「宣四人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