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大結局
承德行宮的十月,依舊青松拂檐,奼紫嫣紅。內務府培植了各色珍稀花草,一車一車的往行宮裡送。青橙偶然說要賞菊,皇帝便令人培植了數百株綠菊擺在念恩堂庭院,供她賞玩。沒得多久,花兒枯萎了,青橙深覺惋惜,道:「再好的花兒也只能開一季。」
皇帝與她十指相扣,在花徑中信步,香風陣陣,吹在遍地菊花之上,如波浪一般蕩漾開去。他笑道:「你若喜歡,可四季皆開。」
青橙笑道:「春天賞桃花,夏天賞紫薇,秋天賞菊,冬日賞梅,本就是天地萬物的規律,本就是四季輪迴,咱們若強求,豈非違背天意?也沒多少意思。」
皇帝頷首,道:「說得好,從今往後呀,朕就陪著你春天賞桃花,夏天賞滋味,秋天賞菊,冬日賞梅。」青橙驀地神情落寞,道:「要是人死後,能自己選擇吃不吃孟婆湯就好了,我一定不喝,留著記憶去找你,來世還要與你做夫妻。」
風穿林間,揚起兩人的袍子,纏在一處,分不出你我。皇帝道:「就算死了,朕也要與你同穴,永不分開。」青橙緊了緊他的掌心,卻道:「我才不要呢。」
能與帝王同葬皇陵,是多大的恩寵,她竟說不要!皇帝生了慍色,道:「為什麼?」青橙嫣然一笑,皇帝只覺那笑容比她身後盛放的花兒還要好看,還要叫人心動。
她道:「你的棺木旁有大行皇后,高貴妃,嘉妃或許還有別的女人,我倒想離你遠遠兒,叫你看得見摸不著,好讓你永遠都挂念我,一直記著我的好。」四目相望,皇帝攏了攏青橙肩頭的斗篷,道:「朕希望你長命百歲。」
青橙眼底一暖,撲到他懷裡,撒了一會嬌,才道:「你還記得咱們在御池邊見面的場景嗎?」皇帝微微一笑,道:「當然記得,你抱著幾株蓮花,烏絲滿肩,在月光底下唱小曲子,像下凡的仙女似的,不食人間煙火。」一頓又道:「朕問你是誰,你說你是鍾粹宮的宮女。」
從此,令他念念不忘。
青橙惘然道:「如果那時我表明了身份,你還會喜歡我嗎?」女人哈,就是這麼傻,總是那麼多如果如果,可這世間哪有什麼如果。
皇帝認真想了想,鄭重其事道:「會的。」
青橙問:「為什麼?」皇帝捏了捏她的臉頰,嗤笑道:「因為你是青橙啊。」因為你是青橙,所以包容了你的驕縱,你的吃醋,你的張狂。也捨不得你膽怯,捨不得你委屈,捨不得你在後宮紛雜里爭來斗去。青橙擠在他胸前,嗔道:「真肉麻。」
到底是歡喜的,從心底里漸漸溢出的無限歡喜,能撫平過去歲月里一切不如意的歡喜,能治癒所有傷口與失落的歡喜。
過了一日,大阿哥上了道摺子,說屋裡的密札氏產下一子,特向皇帝請旨意,欲冊密札氏為側福晉。密札氏隸屬下三旗,家世很低,皇帝有些不樂意,說予青橙聽,青橙噘了嘴巴,道:「我瞧著密札氏倒好,安分守己,說話做事有理有節,也不愛鬧騰,我覺得大阿哥,還是極看重她的。」又橫了皇帝一眼,道:「人家還說我家世低呢。」
皇帝怕青橙多想,忙道:「行,都聽你的,就封側福晉。」說完,往摺子上寫了硃批,讓吳書來送到驛站,令人快馬加鞭送回宮。永璋聽聞大阿哥當了阿瑪,真心為他高興,提筆寫了恭賀信,還與永瑢裝模作樣一人做了一首恭賀詩寄去。
快到冬天了,是種白菜的好時節。皇帝一心愛吃青橙的水煮白菜,便效仿雍正爺做菜農。往行宮裡拾掇了兩塊菜地,灑了白菜籽、萵筍籽和蘿蔔籽,得了閑空就撿了鋤頭除草施肥,權當活動筋骨。沒得多久,就長出綠油油的一片。
皇帝甚是得意,比那會平定疆域叛亂還要洋洋自得呢。
皎兒常常站在旁邊要跟著皇帝除草,有時連著菜苗一起拔了,還高興的朝皇帝炫耀,道:「皇阿瑪,我又拔出了兩根草。」
青橙一瞧,哪裡是草,是蘿蔔菜,連小拇指蓋大的白蘿蔔根都有了。皇帝拿了皎兒的「草」,又埋回去,不忍責怪道:「皎兒累不累,跟額娘去歇會。」
皎兒乖乖道:「皇阿瑪也累了,也要跟額娘去歇會。」
看她孝順,皇帝站在泥土裡,手裡杵著鋤頭,樂得哈哈大笑。
朝中政事全改在念恩堂處置,青橙住在後頭院子里,想見皇帝時,連通傳也不必,穿過一道宮廊便到了。兩人日日同食同寢,無趣時就游遊行宮,聽聽曲子,亦會帶著永璋永瑢騎馬射箭。皇帝還是想立青橙為後,可他每次提及,總有一大批的臣子反對。
終其緣由,還是因為青橙的漢女身份。
皇帝漸漸不高興了,盤膝坐在炕上,將手邊的摺子一甩,通通掃在地上。青橙坐在他對面綉荷包,唬了一跳,差點讓針刺了手指。她怔了怔,問:「怎麼回事?」
宮人們低頭含胸,連呼吸都輕了半分,生怕惹得主子生氣,吃不了兜著走。
皇帝道:「一群老頭子,實在氣人,事事都要管,事事都要廢話,朕想做什麼,他們都要攔著。」後宮不干涉朝政,青橙不能多問,丟開手中活計,起身撿起摺子,依舊放回原處。她笑道:「既然煩心了,不如先吃了晚點再批摺子。今兒我讓廚房備了你愛吃的羊肉麵湯和三鮮餃子呢。」皇帝不想在她面前提及煩心事,便道:「好。」
御膳自是豐富,滿滿擺了三桌子,鍋貼、烤肉、參湯、海鮮,應有盡有。皇帝吃完麵湯和餃子,便撤了膳,剩下膳食,照例用食盒裝了,送至隨扈官兵處賞人。
夜半時分,寒風吹得呼哧作響,羽毛似的雪片漫天飛舞,沒得多久,亭台樓閣之上便覆蓋了淡淡一層白色。院子里不知誰嚷了一句「下雪了...」皎兒聞見聲響,便翻身而起,吵著要去看雪。嬤嬤們拗不過,便向青橙請示。皇帝還在批摺子,青橙也未睡,乾脆喊了皇帝,一起抱著皎兒去院子里看雪。
永璋永瑢在書房複習功課,聽院子里有喧鬧聲,皆抱著銅爐子出門瞧熱鬧。
宮人們見主子起了興緻,乾脆大張旗鼓的往四處點了燈,照得通火輝明。最歡喜的莫過於皎兒,這是她學會說話走路后的頭一場大雪,身邊又有額娘阿瑪陪著,兩個哥哥哄著,更是手舞足蹈,很覺新鮮有趣兒。
還沒得積雪,永璋好不容易湊了個拳頭大小的雪球,送給皎兒道:「你摸摸。」皎兒挽著雙髻,穿得厚厚幾層棉襖,像個小圓球,臉上凍得紅撲撲的,實在可愛。她伸了手丫子一摸,好似被小蟲子追著咬手似的,倏然收回袖中,朝皇帝皺了滿臉,泣聲道:「好冰...」
皇帝看她驚魂未定的模樣,禁不住大笑道:「青橙,皎兒被嚇住了...」
皎兒看皇帝取笑自己,泣聲變成了真哭,撲到青橙懷裡,嗚咽不止。青橙一面哄一面笑,又一面瞪皇帝,道:「都是你惹的,你自己來哄。」說著就把皎兒往皇帝身上推,皇帝笑著接住,哄道:「皎兒,你不用怕嘛,雪就是冰涼冰涼的啊,你夏天愛吃的酥酪,就是用冰凍過,味道好極了是不是...」
他輕聲細語,好勸歹勸可算把公主給哄睡了。
大冷的天,皇帝熱出一身的汗,直嘆:「真不容易。」
夜深了,永璋永瑢跪了安,各自回屋睡下。青橙窩在皇帝臂彎里,聽著外頭風聲雪聲,心裡安穩得就像碧淵靜泉。屋中地龍燒得極暖,便是只穿寢衣走動也不會覺得冷。熄了大燈,只在床頭留了兩盞豆大的油燈,昏黃的光映在兩人臉上,朦朧得就像一層幻夢。
皇帝道:「朕前頭在早朝上提議封你為後,不想...」青橙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她的黑眸在夜色里,顯得猶為明亮清澈,就像天亮時的啟明星。
她道:「身份家世是永不可變的,你也不必費心思,該如何就如何便是。大臣們說的不無道理,大清是愛新覺羅滿人的天下,總不能因著我亂了血統。」
皇帝摩挲著她如墨般的眉梢,沉聲道:「朕不想委屈你。」
青橙莞爾,道:「我不委屈,有你陪著,還有永璋、永瑢、皎兒孝順,我有什麼委屈的。我以前敢想的如今有了,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現在也有了,沒有什麼不滿足。」稍稍停了停,又笑道:「實在不必為了我與大臣們周旋,你心裡有我,我心裡有你,就足夠了。」
皇帝翻身望著瓜瓞綿綿的明黃帳頂,道:「但朕還是想試一試。」
青橙道:「那還是不行,你又該如何?」
皇帝沉思了半響,方偏臉朝她道:「若還是不行,朕便再也不立中宮。寧願皇后之位空著,除了你,也不想再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