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生
張龍飛突然覺得林妙香肚子里的這個孩子肯定和前面幾個不一樣。林妙香懷孕伊始,魏春花便心事重重地告訴張龍飛說讓他帶著林妙香去花錢託人找關係,若林妙香這次懷著的還不是帶把的,就提前把她做掉。
張龍飛卻不同意林妙香偷偷地去做B超。一方面他捨不得錢,而且他也沒有錢;另一方面張龍飛也有著自己的打算。他覺得自己都有四個丫頭了,元、迎、探、惜四春都用完了,下面這個肯定是個男孩了。
林妙香也不同意。她抹著眼淚,可憐兮兮地說自己已經受夠了。不管自己肚子里的這個是不是男孩,以後她都不會再去遭罪了。
張家三代單傳,一脈相連,到張龍飛這兒,依舊是獨苗一個。張龍飛本想著自己可以改變老張家孤門獨戶的尷尬,沒想到四個丫頭一個比一個跑得歡,接連地進了張家的大門。張龍飛為此很是苦惱不已,感覺自己在村裡面抬不起頭來,更讓張龍飛鬧心的是隔壁的胖嬸時不時地就會在自己面前念叨是張龍飛自己《紅樓夢》看多了的緣故,家裡才會有這麼多的丫頭。
「嗯啊,嗯啊」的聲音接連傳了過來,張龍飛原本緊張無比的心情也漸漸地放鬆下來,心裡也偷偷地樂開了花。他明顯覺得這個孩子的啼哭聲明顯和其他幾個不一樣,嗓門又響又亮,還有氣勢,肯定是個帶把的。
這時,產房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身著綠色手術服的女醫生閃身走了出來,她抬眼瞧了一下張龍飛,低聲問道:「你就是林妙香的家屬嗎?」
「是的,是的。」
「恭喜你啊,母子平安,是個男孩,6斤9兩。那個,你去準備孩子的衣服,待會我們給他洗個澡。」說完,也不待張龍飛應聲,女醫生便退回了產房內。
張龍飛頓時喜不自禁,激動不已。既是因為自己終於有兒子了,老張家有后了,也是因為自己先前的判斷準確無誤,讓他頓時信心滿滿。
張龍飛伸手把那個空易拉罐塞進褲兜里,然後便屁顛屁顛地跑回病房內取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衣物,也就是張惜春出生時候用過的。本來張龍飛準備給第五個孩子準備點新的衣物,但礙於囊中羞澀,再加上林妙香反對也就算了。林妙香安慰他說新老大,舊老二,破老三,衣服越穿越舊,親情卻是越來越濃。
一番手忙腳亂的折騰后,林妙香終於從產房裡出來了。儘管她臉色蒼白,毫不血色,但仍是遮不住她滿臉的喜悅,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懷裡的嬰兒看個不停,眼睛里充滿了濃濃的母愛之情。
張龍飛也是顯得火急火燎,不時地踮起腳跟望一眼躺在厚厚棉被裡的兒子,迫切地想早點看看自己兒子的模樣。待護士們把林妙香安頓后,張龍飛便急不可耐地走上前去,伸手撥開棉被的一角,捏著那個嬰兒的下巴看個不停。
「你輕點,你幹嘛啊?你捏他嘴幹嘛?」林妙香躺在一邊見了,不由得嗔怒道。
「我看看。」
「你看就好了么,幹嘛要捏他嘴巴?」
「我看看,我看看他嘴裡面有沒有東西?」張龍飛左右轉動著嬰兒的下巴,仔細地瞧個不停。
「嘴裡能有什麼東西?難不成還能有啥寶貝不成?」
「嘴裡沒有寶貝,不過這小子的寶貝在下面呢。」說著,張龍飛竟然莫名地呵呵笑了起來。
林妙香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咯咯地笑了起來,嗔怒道:「你個死老頭子,一大把年紀還這麼不正經。」
「我正經不正經,你還不知道啊?」說到這,張龍飛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不過這小子的模樣瞧起來就不那麼正經,長大后我估計得是個混世魔王,只是他嘴裡怎麼就沒有塊寶玉呢?」
林妙香知道張龍飛素來痴迷《紅樓夢》,見他這麼說便打趣道:「你難不成真要把他當成那個賈寶玉來著?」
張龍飛眨巴眨巴了乾澀的雙眼,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姐姐們都齊活了,就差這個小子了。不過這小子長得黑黢黢,瘦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子一樣,怎麼能配得上寶玉這個美妙的名字呢?」
「啊,難不成你要叫他張寶玉嗎?」林妙香吃驚地問道。
張龍飛依舊低著身子,仔細端詳著那個襁褓中的嬰兒,只是輕輕擺了擺手。「本來想著的,可是照現在這個情形,估計是叫不上了。」
「那你想叫啥來著呢?」
「還沒想好。」說著,張龍飛站起身來,微微嘆了口氣,便不再說話。
林妙香索性也不搭理張龍飛,垂眼瞧著懷抱里的嬰兒,笑嘻嘻地自言自語道:「我兒子最帥了,千萬別長成你爸那個熊樣。乖,聽話啊。」說著,林妙香忍不住在嬰兒的臉上親了一口。
因為有了前面幾個孩子的緣故,張龍飛照顧起林妙香母子二人來顯得得心應手,遊刃有餘。饒是這樣,兩天的工夫下來,里裡外外連軸轉的張龍飛也是累得腰酸腿痛,滿身疲憊。
第三天上午,張龍飛早早就辦好了出院手續。待醫生簽好字后,他便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扶著林妙香,背著兩個大包,趾高氣揚地走出了南安人民醫院的大門,準備回家。
盛夏時節,驕陽高照,空氣中早早地就瀰漫著火熱的氣息,陣陣熱浪迎面撲來。張龍飛不由得抱緊了懷裡的孩子,只是這時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嚴峻的問題。
「我的手扶呢?」張龍飛四下張望了一番,並沒有看到自己前幾日停在路邊的手扶拖拉機,不由得回過頭來望著林妙香,一臉茫然。
林妙香聞言,也是一頭霧水,連忙幫著四下尋找,可是哪還有那輛老舊的手扶拖拉機的蹤影呢?
「完了,肯定是被偷了。」張龍飛腦海里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只是這時他才想起那天洗完澡回來時候的為啥會有不好的感覺了。
「城裡人偷那玩意幹嘛啊?」林妙香身子本來就虛弱,眼見現在沒法回家,心頭一急,臉色更加蒼白了。
「鐵牛一響,黃金萬兩。我的手扶就是我的寶貝。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要是被我找到了,我非得狠狠地揍他一頓。」張龍飛恨恨地說道。
「那怎麼辦呢?」林妙香顯得也是著急,她更是心疼剛出生的孩子。
張龍飛眉頭緊鎖,東張西望了一番,方才訕訕地說道:「城裡人都說有困難找警察,我這就去報警去。」說著,張龍飛便把懷裡的嬰兒交給林妙香,讓她在樹蔭里候著。
這時,一輛警用摩托車悠悠地駛了過來,藍白相間,很是顯眼。張龍飛一見,心頭一喜,連忙揮手攔停了摩托車。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要報警。」
「你報什麼警?」摩托車上的那位年輕的警察很是好奇。
「我車子被偷了。」
「車子被偷了,那得到派出所去報警。」
「你不是警察嗎?」
「是啊,不過我是交警,我不負責盜竊案。」說著,那個年輕的警察便作勢要離開,只是他抬眼便瞧見張龍飛滿臉焦急的模樣,便隨口問了一句:「你什麼車子被偷了?」
「手扶。」張龍飛隨口答道。
「拖拉機嗎?」那個警察似乎明白了什麼,抬起腳尖便摘掉了摩托車的擋位。
原來張龍飛的手扶拖拉機因為違停被強行拖離了,正靜靜地停放在交警隊的停車場里。
「你這麼長的車子,一下子佔了兩個停車位不說,還妨礙行人通行。」停車場的值班警察從厚厚的一摞通知書里翻出了張龍飛的違停通知單。
「我老婆生孩子,所以...」張龍飛似乎還想爭辯。
「生孩子那也不能違停呢?生孩子的人那麼多,如果大家都違停的話,那醫院豈不是成了停車場了嗎?」值班警察喋喋不休地說道。
「是,是,是。」張龍飛心裡一便咒罵著,一邊賠著笑臉,陪著不是。
最終,張龍飛交了50元的違停罰款,外加200元的拖車費,這才得以把自己的手扶拖拉機開出了停車場。
想到自己又無緣無故地賠了250元錢,張龍飛的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
「真是個二百五。」張龍飛恨恨地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責罵那個警察,還是罵他自己。
時近中午,太陽已然露出了猙獰的面目,肆無忌憚地烘烤著南安縣城,熱浪滾滾,催人汗下。
林妙香抱著孩子蹲在路邊的樹蔭下,眉頭緊蹙,一臉懊惱。汗水已經打濕了她的衣服,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就像被小蟲子咬上一口似的,抓心似地痒痒,卻又騰不出手去撓撓。
就在林妙香堪堪忍受不了的時候,突突的拖拉機聲響終於從遠處傳了過來。林妙香不需要去辨別就知道那是張龍飛的拖拉機。那個騎摩托車的警察告訴張龍飛他的拖拉機被拖到交警隊的停車場時,張龍飛氣得滿臉通紅,卻又無可奈何。他只能讓林妙香抱著孩子在路邊等著,自己則乘公交車往五公裡外的交警隊。
兩個小時的時間就像過了兩年那麼久,再加上天氣炎熱,林妙香感覺自己渾身沒有了一丁點的力氣。她讓張龍飛把自己和孩子一起抱上了車,也顧不得車子的鐵板被太陽烤得滾燙,便躺在車子上一動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