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錯藥(1)
然而這話落在裴妙筠耳中,令她十分難受,本來從出身上來說,她就矮了嵐意一截,若真讓嵐意成了齊王側妃,她這輩子就算拍馬,也比不上了。
和裴妙晴說起這件事時,她隱隱帶著一股憤恨,「她是嫡出,即便做錯所有事,也有看重,而我們,只要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的境地。」
裴妙晴平淡地笑,「也不見得,二皇子說白了也是庶出,可皇上照樣看重他,我們和二皇子是同樣的人,只要自己爭口氣,未必會比長姐差。」
裴妙筠皺眉,「可怎麼才能爭口氣呢?她是貴妃娘娘看上的人,我也沒法子進宮裡告訴貴妃娘娘她有多可惡。」
「也許除夕那晚,貴妃娘娘就會借著節日喜慶宣布側妃人選,畢竟側妃不比正妃需要明媒正娶。」裴妙晴悠悠道,「長姐到底是嫡出,一輩子都會壓在我們頭上,齊王府那是什麼地方,入了那裡,等同半隻腳踏入禁宮了。」
屋內一時寂靜,她悄然窺探著裴妙筠的神情,火上繼續添了把油,「你知道她對姨娘們一貫是什麼樣的,我阿娘對她那樣好,她也從來沒有過好臉色,這就罷了,偏偏她仗著身份高貴,隨意行動,不忌諱旁人說什麼,到了咱們這裡,旁人只會覺得裴府里的女兒都是這樣任性妄為,咱們的婚姻大事,可就難好了。」
裴妙筠氣結,「不能由得她這樣下去,頂好貴妃娘娘一時想開了,不再屬意她。」
裴妙晴微抬眼皮,「之前她做了那麼多事,你瞧著貴妃娘娘想開了嗎?除夕宴上她看到了長姐,一開口,這事兒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裴妙筠忽然反應過來,道:「如果她去不了除夕宴,而且是因為不懂事去不了,貴妃娘娘知道了,也不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指婚吧?」
裴妙晴輕輕地笑,「腿長在她身上,咱們能讓她不去么?只看那傷能不能好了。」
說者似乎無心,但聽者已有意,裴妙筠離了裴妙晴那兒,心裡總盤旋著一句話——若是她的傷好不了,該有多好。
自然,宛茵和宛玉是巴不得嵐意好起來的,這些日子她們都在風荷院里安安生生,陪著嵐意說話解悶,但凡她露出點不舒服的神情,宛茵就會擔心不已,問要不要喊大夫。
而嵐意的身體其實沒有那麼差,每天敷藥喝葯,傷處恢復得很快,就連宛玉都說,嵐意的氣色好得不像是挨了打的人。
大約又過了七八日,京里那場大雪都已經化得乾淨,五皇子的喪事也隨著這場雪的消弭徹底結束,而今年入冬后的寒冷比往年更甚,據說在更北邊些的某些地方,已經出現「路有凍死骨」的情形。
供給裴府里的好炭就沒斷過,連白姨娘都在人前抱怨,說今年府中支出的銀子流水似的,若明年還這麼著,就該鬧虧空了。
家與國的大事嵐意還並不太懂,白姨娘的話聽過則已,她仍舊是那個滿心躲著皇宮的小丫頭,憂心著自己的傷就快要好了,唯一能用來錯過除夕宴的借口,就要這麼沒了。
這天方家姊妹剛離了嵐意屋中,凝芙就一臉緊張地進來了,她手裡攥著兩包東西,俯身在嵐意耳邊說:「小姐,我捉了個內鬼。」
嵐意很平靜,「這院子里,除了你,其餘伺候的幾乎都是內鬼,怎麼,這人想害我?」
凝芙道:「小姐猜對了。今天我去廚房看小姐的葯,比平日里早去了半刻,正看見咱們院里洒掃的小丫鬟蘭兒往您的藥罐子里放東西,我手上力氣比她大,上去就扭住了,現在我把她扣了回來,從她身上搜出兩包顏色不一樣的粉末,想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風荷院的葯大夫每次來都要查驗,真想害著我,可不是容易的事。」嵐意冷笑,只問:「廚房的人看見了嗎?」
「看見了,廚房人那麼多,奴婢做這些事時動靜不小,想來這會兒該報到白姨娘那去了。」
嵐意立刻道:「她過來肯定還要一會兒,你把這粉末藥包留下,去請最近的大夫。嗯,你就說我身子不好了,遲一刻都會傷及性命,讓他用最快的速度趕來。」
凝芙做事利索,聞言多餘的話一句不問,跑著就出去了。
如嵐意所料,白姨娘手頭上的家事頗多,想趕緊處理完過來看看嵐意這邊究竟怎麼了,卻一直被絆住,到底沒有凝芙這一來一回快,而這邊等大夫踏進門時,嵐意已經想好了自己要說什麼,開口便道:「勞這位先生看下這兩隻藥包,裡頭裝的都是些什麼。」
大夫聽著她中氣倒還足,顯然「性命垂危」並不是真的,鬆了口氣,過去看那包好的粉末。
拈起一點,聞了聞,又看了看形狀顏色,他挺肯定地道:「這包是藜蘆,這包是鴉膽子。」
嵐意點了點頭,又快速說:「凝芙,把我現吃的藥方子拿給先生看看,若是往我的藥罐子里加了這藜蘆或鴉膽子,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大夫熟知醫理,這麼低頭掃了一眼,就慌忙道:「容在下問一句,大小姐是什麼地方不舒服?」
嵐意也不隱瞞,「前段時間頑皮,挨了打,破皮倒沒有,就是淤青看著嚇人。」
「這就是了。」大夫皺著眉,「大小姐的方子能活血化瘀,這沒錯,但方子里有一味丹參,正與藜蘆相剋,二者本不能一同服用,且藜蘆本身就有毒性,內服過多也會導致嘔吐,按大小姐這個用量,大約五六天後就會顯露端倪。」
凝芙在一旁輕輕地抽氣,嵐意卻無暇想其他的,只念著要趕在白姨娘來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連聲問:「那麼另外那個鴉膽子呢?」
大夫道:「鴉膽子磨成的粉末,我們都是用來外敷腐壞贅疣的,假若大小姐把它添在外敷藥里,只會傷上加傷,也是萬萬用不得的東西。」
嵐意默然了一瞬,冷笑一聲,「原來如此。」緊接著她伸出手腕,語氣平淡,「勞先生再給我把把脈,藜蘆加到我藥罐里,我喝了,鴉膽子也添到我外敷的葯里了,我用了,這麼說,先生心裡明不明白?」
大夫實則不太明白,但伸出手把了把脈,思緒就清晰了好些。
這位裴家大小姐,身體看起來還不錯,並沒有吃錯藥用錯葯的癥候,但她既然這麼講,想來和這些高門大戶里的爭鬥有關,不然誰會往自己吃的葯里胡亂添東西?
出診的次數多了,大夫們也都成了人精,深知看病歸看病,其餘的事不能多說,他往後退了一步,微微躬身道:「大小姐吃錯了葯,眼下病情恐怕比先前剛挨打時還要重許多,葯是要繼續吃的,身體也是要繼續靜養的……」
「怎麼回事,這風荷院里的人,都是獃子么?連個大姑娘都伺候不好!」
白姨娘的聲音在外頭響起,接著徐媽媽就打起了帘子,外面的人魚貫而入。自拿到理家權,白姨娘身邊總是會跟很多人,像是要表白自己的身份一般,名義上雖然還輪不到正室夫人,行動上卻已經很明顯。
嵐意側身歪在榻上,聞言連眼皮子都不抬,只是道:「姨娘來了,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白姨娘快步走到她的床邊,關切地道:「聽聞大姑娘這裡出了事,是那起子沒眼色的奴才用錯了葯?」
嵐意的笑容很寡淡,「何止是用錯葯那麼簡單,姨娘給我安排的奴婢,竟是要害我,我不敢想著她是得了誰的意思,除了父親,還能找哪個去?」
她的話這樣直白,白姨娘的臉上便浮了一層轉瞬即逝的尷尬,「大姑娘說哪裡話,下人這麼多,我想要面面俱到,也不是易事,我當大姑娘親生女兒一樣看待,斷沒有害人的心思啊。」
嵐意抬抬下巴,「先生,那就請你和我們姨娘說說,這藜蘆和鴉膽子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大夫趕緊把剛才那些話又複述了一遍,最後嵐意又道:「我身體的情況,你也和姨娘直說了吧。」
白姨娘聽了這一篇話,得知嵐意的病情惡化,之後都要卧床靜養,恐連宮中除夕宴都趕不上了,心中暗暗高興,表面上自然痛心疾首,罵道:「是哪個豬油蒙了心的混賬婢女,竟干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大姑娘別害怕,姨娘給你做主。」
嵐意笑了笑,「姨娘不僅要給我做主,還得給父親一個明明白白的解釋,這人畢竟是姨娘安排給我的,誰也不知道她做這些事,是為了誰。」
白姨娘覺得憋屈,這裴嵐意要麼就沉穩得針扎一下都不會出聲,默然得讓人害怕,要麼就仗著自己的身份直來直往,不論哪種樣子,都一點不討人喜歡。
當然白姨娘才不會讓嵐意隨便佔了上分,搖頭嘆道:「你這丫頭,自打夫人去世后,就一直沒人好好管管,可憐夫人走得早,好些道理都沒能和你好好說說。這點上我這個做姨娘的也有顧不及的地方,也許等你再長大些,就知道我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