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做牛做馬
冷在三九,熱在中伏。
赤王府後花園的涼亭內,軟塌邊上跪著一個青衣女子,微微垂著的腦袋叫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自古以來報恩就那幾種方式,就是不知道花小姐會怎麼選了。」涼亭四周掛著淡綠色紗幔,男人的聲音卻好似三九天的溫度。
花幾枝又想起了那一聲冷笑。
「臣女愚鈍,請王爺明示。」她跪在軟塌邊上,膝蓋被冰涼的磚石硌得生疼。
我為魚肉人為刀俎,花幾枝說話的聲音都打著顫。
「要報救命之恩,一是贈人錢財,可是本王比你有錢,你就是賠上整個花家也未必能入本王的眼。」蕭枳打開摺扇輕輕地搖著,花幾枝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頭都不敢抬。
塌上坐著的這個人是她無論如何都惹不起的。
蕭枳,當今皇上的幼弟,卻是比太子還要小上幾歲。
皇上和靖王雖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但是卻對這位弟弟格外的好,剛登基就將他封做靖王。
那時候靖王年紀尚小,皇上不放心讓他去封地就將他留在了京都,可如今靖王早已行過冠禮,卻也是一直都沒有去封地。
甚至還有百姓猜測,皇上百年之後興許會將皇位傳給靖王,只不過比起皇位,靖王似乎更樂意做一個閑散王爺。
傳說這位王爺性子古怪,喜怒無常,又說他殘忍嗜血,手段很是殘暴,因此即使他身份尊貴,也沒有哪個大臣敢將自己的女兒送到靖王的府里。
要是得寵了還好,要是不小心惹怒靖王肯定是要累及家人的,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可偏偏那天救她的人是這個性情古怪的靖王。
花幾枝不說話,靖王倒也不在意,他瞥了她一眼,然後接著道:「你是女子,倒是比他人多一條路。」
「既不能贈人錢財,那就只有以身相許亦或是做牛做馬了。」他頓了一下,嗤笑道:「那日花小姐的做法讓本王有些懷疑,花小姐今日是不是沖著以身相許來的。」
最後這句嚇得花幾枝幾乎是要趴到了地上去,剛進京時她行事是不羈了些,那日也的確是她扎了柳鏡誠的手才會掉下河,可誰知道靖王會以為自己是想要攀龍附鳳?
「王爺明鑒,臣女絕無非分之想,那日不過形勢所迫,臣女並不知道王爺也在。」花幾枝面露惶恐,心裡卻將靖王罵了一遍又一遍。
那天她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那裡還會想著這些。
「哦?沒有非分之想?花小姐回答的倒是乾脆。這麼說來,花小姐是打算做牛做馬來報答本王的救命之恩了?」靖王收起手中的摺扇,從榻上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花幾枝。
她的確沒有非分之想,這偌大的京都還沒有人敢有。
花幾枝差點沒從地上跳起來。
原來在這裡等著她。
什麼贈人錢財,以身相許都是假的,他的目的是要她給他做牛做馬。
一開始他就問她要怎麼報恩,她答不上來,於是他就給了她選擇,現在看來,她哪裡還有的選。
「花小姐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靖王有些咄咄逼人。
花家大小姐為報救命之恩,給靖王做牛做馬為奴為婢,這事聽起來就很有趣呢。
「王爺,這恐怕有些於理不合吧。」花幾枝仍舊跪在地上,只不過她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的。
雖不知今日靖王為何為難於自己,但花幾枝知道,現在自己不是晉城那個一無所有的小姑娘,她是花家的大小姐,背負著花家的榮與辱。
赤王這麼做,不光是為難她,打的還是花相爺的臉。
「不合?哪裡不合?」靖王倒是沒想到她會反駁自己。
從她進來到現在,就已經被他嚇到過好幾次了,如今還有膽子反駁他?
「王爺是聰明人,又何必為難臣女呢。救命之恩,臣女銘記在心,至於報恩之事不是臣女能夠做主的,還是待家父歸京之後再與王爺商議罷。」花幾枝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緩,殊不知,她越是保持鎮靜,靖王便越能看得出她的不滿。
如今花幾枝已經不去想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靖王,她覺得更大的可能是靖王同花相爺有過節,而自己只是不幸成了靖王報復花相爺的工具。
想來在自己掉進護城河的時候,靖王就已經在計劃這今天的事了,不然以他這樣惡劣的性子,花幾枝不信他真的會「隨手」救起一個人。
靖王在花幾枝面前蹲了下來,花幾枝微微垂著頭,看到他伸過來的手,花幾枝連忙捂住自己的下巴往後仰了仰。
方才她的下巴已經被他捏過一次,現在都還覺得有些疼,要是再被他捏一下她的骨頭就真的要碎了。
見她有這樣的小動作,靖王輕笑出聲:「若還想要你的下巴,便抬起頭來。」
花幾枝聞言照做,抬起頭來之後又跪著往後挪了挪,她不與他對視,只捂著下巴看向靖王身後。
「你以為本王不敢拿花敬元怎麼樣是嗎?看來花小姐的確是初到京都沒有多久,一點兒也不了解本王。」他忽的湊到她耳邊低聲道。
他呼出的熱氣盡數灑在她的耳朵和脖子上,花幾枝能聽到從他喉嚨里傳來的低低的笑聲,就像是毒蛇陰冷黏膩的蛇信子,讓她不禁渾身戰慄。
她錯了,開始的時候她一直在把花家從這件事中摘出來,剛才腦子一熱才會說等花敬元回來這種話。若是靖王真的跟花敬元有過節,等花敬元回來,他指不定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那種恐慌的感覺又回到了花幾枝身上。
他說得對,她一點也不了解他,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同他打交道。
花幾枝只覺得周身的力氣都被人抽走,搖搖晃晃,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他伸手扶了她一把。
「花小姐也不必太過憂慮,如你所說,你是花家大小姐,本王自然不會讓花家大小姐一輩子給本王做牛做馬的。」
靖王說得頗為慷慨,花幾枝抬起頭看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雙眼裡泛著點點笑意,看上去好像沒那麼嚇人了。
「王爺還是直說吧。」花幾枝也懶得跟他客氣了。
反正她再恭敬,他也不會就這麼放過自己的。
等靖王將話說完,她恨不得一口唾沫淬在他臉上。
都要自己做牛做馬為奴為婢了,還說什麼看在花相爺為朝廷盡責盡職這麼多年,自己只做三個月的丫鬟就夠了。
花幾枝只覺得渾身疲軟,連拳頭都握不緊。
真是沒出息,都重活一世了,居然被嚇成這個樣子。
她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直至最後睜不開眼。
暈過去之前花幾枝腦子裡唯一的念頭是:完了,這次靖王又有理由為難自己了。
看著倒在自己懷裡的人兒,蕭枳搖了搖頭,還真是不禁嚇,隨即他又皺起了眉頭,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好脾氣了,扶了她一把也就罷了,她倒向自己的時候竟然也伸手接住了。
意識到這點讓他覺得不快,正打算將懷裡的人推開,卻發現她有些異常。
伸手探上花幾枝的額頭,果然燙得厲害。
看來不是嚇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