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境況
傾盆大雨中,向淺環抱著肩膀快步跑向了街口那家藥店。
「老闆!老闆!麻煩您再賒給我點葯吧!我弟弟又咯血了!求求您了……」
瘦弱的向淺把門板拍的啪啪直響,半晌……「快走吧!早都告訴過你,你弟弟得的是癆病,已經治不好了,之前的葯錢你不用還了,快走吧。」
向淺無力的靠在牆邊,臉上流著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弟弟向真已經病了兩年多了,涼城的醫館都去了個遍,都只是搖搖頭,說治不好了。
幾年前,母親帶著家裡僅剩的兩塊銀元跑了。父親又終日酗酒,賭博,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
甚至還要把向淺賣到妓院去,要不是向真以命相護的話,這個時候,向淺已經是青樓女子了。
從那之後,向淺就帶著向真跑了出來,在街上流浪了幾夜后被李媽撿了回去,安置在了自家的偏房裡。
李媽三十幾歲就守了寡,唯一的兒子又在三歲的時候得了天花病死了。
收留了他們姐倆后,就當做自己的孩子養,老人家常常念叨著,不求別的,等自己死了,她們能給自己的墳上添點土,就算沒白養。
「孩子!快回去吧!向真吵著要見你呢!」
說著話,李媽扶起了呆坐在大雨中的向淺。
「李媽,沒人肯賒葯給我了……他們都說治不好了,那是活蹦亂跳的人啊,怎麼就治不好了呢!」
李媽心裡針扎似得疼,眼淚嘩嘩的流「傻孩子,快,跟李媽回家,別著了風寒!向真離不開你啊!」
向淺點點頭,用路邊的積水洗了把臉。生怕向真看出自己哭過。
「走吧,李媽。咱們回家。」
李媽的房子在涼城城邊的一條小巷子里。兩個人攙扶著進了門。
「真真,餓了吧?姐給你做飯去。」
向真原本有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小年紀就吸引了無數的小女孩跟在屁股後頭搶著做他媳婦,小傢伙也總是撇撇嘴,插著腰說「你們都沒我姐姐好看!我是不會娶你們的。」向淺常說,等向真長大了,不知道要傷多少女孩子的心。
幾年的癆病,讓向真瘦的像棺材鋪扎出來的紙人,所以見著他的人都說,他活不了多久了。
只有向淺,堅信向真會康復。
火炕上的向真,聽到了姐姐的聲音,努力睜開了眼睛,原本忽扇的長睫毛此刻竟成了負擔,壓的他只是看了一眼,就閉了回去。
向淺連忙上前,把手伸進被子下捂熱了,才摸摸向真的小臉。
「哎呀,有個弟弟真好,還能幫我暖手。我去給你煮餄餎面吃吧?」
向真上午剛吐了很多血,此時正虛弱著,向淺幫他掖好了被角,洗了洗手,把昨天洗衣服換來的三兩粗面和成了麵糰,加了點菜葉,下了兩大碗的餄餎面。
「李媽,快趁熱吃吧,剛才著了寒氣,千萬別犯風濕病。」
李媽年輕的時候替人洗衣服,打穀子幹了大半輩子活,生生累出了風濕病。
眼下年紀大了,全靠向淺照顧著。
「淺淺啊,你吃吧,李媽不餓,早上的菜團團還有吧,我吃那個就行了,好消化。」
「李媽,你就吃這個吧,我最愛吃菜團團了,你可別跟我搶。」
李媽哽咽的點點頭,心中何嘗不知,向淺是捨不得吃。
向淺扶起向真,拿著勺子一點一點的喂。剛開始向真還能配合著下咽,吃了沒幾口,竟然連吞咽的能力都沒有了。剛喂下去的湯水竟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李媽見向淺呆住了,連忙放下碗筷走了過去。
「淺淺……真真怕是……」
向淺用袖口抹凈了湯汁,抱緊了懷裡皮包骨的向真。
「真真,姐姐能堅持到現在都是為了你。我想看著你長大,看著你娶媳婦。
真真……你一定要活下來啊……」
話音未落,眼淚順著瘦弱的臉頰流了下來。
滴答滴答的落在了向真乾癟的小臉兒上。
「淺淺!真真睜眼了!你快看!」
向淺低頭一看,懷裡的向真竟睜開了眼睛,正努力的想要說些什麼。
李媽連忙端過那碗餄餎面,「是要吃東西么?」
向真的睫毛上下動了動。向淺接過勺子,舀了一點麵湯送了進去。
看著向真一點點煙下了麵湯,向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就知道,你肯定沒事!吃吧!吃飽了睡一覺,姐去給你買葯,誰說我弟好不了!」
就這樣餵了小半碗麵湯,向真累壞了依偎躺在姐姐懷裡睡著了。
向淺輕輕的把弟弟放進被窩裡,撫了撫額頭「李媽,我出去買葯了。」
李媽嘆了口氣,「你等等。」
說著從炕洞里拿出了一個布包,輕手輕腳的打開。拿出了裡面的兩塊銀元遞給了向淺。
「淺淺啊,你拿去給真真買葯,」
「我不要,李媽,這錢我不能要……」
李媽拍了拍向淺的肩膀「傻孩子,我拿你們當親生的。怎麼能看著真真沒錢治?」
向淺推回了李媽的手,轉身跑出了門「這錢我不要!不要!」
向淺心裡清楚,那是李媽的棺材本兒了絕對不能用。
驟雨初歇,向淺只穿了一件帶著補丁的粗布衣裳。冷風一吹,就直打哆嗦。
涼城不小,可自己能做的工太少了。碼頭卸貨,糧倉裝糧都不招女人。縫補衣裳倒是招人,可一件衣服也才一個銅板,一天到晚撐死了能賺六七個。勉勉強強果腹,治病的話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向淺像遊魂一樣漫無目的的走著,突然一輛老爺車疾馳而過,差點撞到她。
「你他媽找死是不是?走路不帶腦子啊!」
車裡的人探出頭罵了兩嗓子,以示憤怒。
向淺眼看著那輛車停在了大都會門前。
大都會,是涼城最大的交際場所。自大軍閥秦嘯鋒接手涼城以後,以正風正氣為由關了所有的妓院,轉頭開了這家大都會,不僅招了些年輕貌美的,還找了好幾個洋妞。
所有人都明白,這是換湯不換藥,鳥槍換大炮了。
向淺看著燈紅酒綠,歌舞昇平的大都會,心裡有了盤算……
「哪來的臭要飯的?滾一邊去,不要命了!」向淺剛上了一節台階,就被門口的保安趕了出去。
「你們這招工么?」
門口的保安立馬變了臉,一臉戲謔,「喲,你別說,仔細一看還真是有點姿色,李二,你看看這大眼睛,水靈靈的,來這上班不如跟了我,叫聲哥哥聽~」
說著手就伸了過來,剛要碰到就被向淺打了一巴掌「拿開你的臟手!」
因為是大軍閥秦放的產業,所以這裡的保安也都囂張慣了,忽然被扇了一巴掌竟然愣住了。倒是一旁看熱鬧的李二捂著肚子笑的前仰後合、
「哈哈,這下玩脫了吧,沒想到是只小野貓~哈哈,我說不行就算了吧,裡邊那麼多妞兒敞著胸脯等著呢,非要逗這小丫頭片子,前後都一樣的有啥好玩的。」
保安面子上掛不住,伸手就要打。眼看著粗大的手就要碰到瘦小的向淺。
「啊...陳哥,陳哥,疼,饒了我吧陳哥!」
向淺眯眼一看,一個黑大漢站在自己面前單手抓住了保安的胳膊。
「你們他嗎是不是不想幹了?來者是客,上工當天沒人告訴你們嗎?狗眼看人低!」
「陳哥,她不是客人,她是來當妓,女的...」
被喚做陳哥的男人轉過身,「姑娘,我看你是普通人家的女娃娃,這不是啥好地方,你走吧。」
向淺有些后怕的點點頭,「謝謝..」
男人微微頷首,便進了門。向淺剛要抬腿,肚子不爭氣的叫了兩聲,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包子鋪。向淺吞了口口水。
「小姑娘~餓了吧?來,跟我來吧,媽媽給你買兩個肉包子吃,他家的包子皮薄餡大,最好吃了。」
向淺已經很久沒有吃過肉了,上次吃還是年三十的時候,隔壁賣肉的方叔給拿過來的兩塊賣不出去的血脖肉。向淺只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媽媽」的身份。
換做平時,是絕對不會跟過去的,只是今日……
向真的病再不治恐怕真的堅持不了多久了,自己太需要錢了,而大都會是唯一的機會。
「煩請媽媽賞口飯吃吧,我……」
老鴇一聽,便知有戲,熱絡的攬住了向淺的肩膀,「走吧,跟媽媽進屋,給你弄點吃的!」
說著話帶向淺從大都會的後院進了門,後院不比前門。
這裡都是做工的人住的地方,院子里的晾衣繩上掛滿了女人們的貼身衣物,有的薄如蟬翼,有的小似補丁。
向淺一進門便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
「來吧,姑娘,這烤鴨,燒雞隨便吃~還有大白面饅頭管夠!」
向淺看著一桌子的美食,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我……能帶回家去么?」
老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當然能了,不過呀,你得先把這字據簽咯~」
向淺識字也能寫的一手好行書,那是小時候跟著一個講評書的老爺爺學的。
向淺瞥了一眼,「洗洗涮涮,端茶倒水我能幹,只是,不賣身子。」
老鴇用餘光打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