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高義

13.高義

不知看了多長時間,門外傳來敲門聲,小廝喚道:「恩公!午時已到!」王博應了一聲,才想起正事,正要回身放書,一轉眼珠,伸手連盒子也拿了起來,裝好書抱在懷裡走出書屋。邊走邊想:「你既然感謝我救你族人,應該不會捨不得一本書吧?爺可不能吃虧白救啊!」

隨小廝來到正屋門口,田疇滿臉笑密迎上:「王寨主,快請!」王博抬手作禮:「老人家先請!」兩人相隨進入正屋客室。

只見田豐坐於下首,見王博進來並未起身,只放下手中書卷,朝對面座位作了個手請禮,示意王博坐下。田疇則是狠狠瞪了田豐一眼,請王博上座未果后,徑直落於上座。

王博將手中木盒放在桌上,朝田豐一禮后,笑吟吟坐下,對田疇稍擺手言:「田老!無妨!」。對面田豐一見木盒,本已略顯嚴肅的臉更加面沉似水,鼻子一哼,別過頭去。

田疇氣惱地起身看了看田豐、王博二人,又一跺腳,甩身走了出去。剩下屋中二人,大眼瞪小眼。

王博仔細觀瞧田豐:青色寬大儒袍,青色巾帕,都漿洗的乾淨整潔,給人一種利落的精神勁兒。只是衣衫邊緣磨損之處清晰可見,倒也未曾打補丁。鼻樑高挺,中眉闊額,兩頰削瘦,修剪整齊的寸長八字鬍微微下垂。一切都顯得中規中矩,只有那雙不大不小的眼睛,雖然微閉,但射出的兩道深遂目光,卻讓王博感到不舒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像是脫光了衣服,被人用放大鏡上上下下每一處,都看個通透,包括心裡所隱藏的每個小秘密,似乎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博一陣心驚:這就是東漢時期的牛人啊!這咋跟妖怪一樣啊!不行!這樣下去不行!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爺這是激動的啦!地府鬼城我都走了一遭,閻羅判官都碰過面,還收拾不了你個田豐田元皓!

神遊一圈后,王博平靜了下來,又堆起滿臉笑容:「田兄家中藏書甚豐,吾觀之如流民遇食,久旱逢霖矣!尤此盒中之書最喜,不知元皓兄可否忍痛割愛?」

田豐眼中閃過一絲譏諷,接著說:「王寨主難不成見獵心喜,凡遇所喜皆欲據為己有?如非所願,該會不擇手段,巧取豪奪耳?」

王博哈哈大笑:「吾之手段,田兄已瞭然於胸乎?若此,豈非悠然家中坐,便知天下事?」

田豐面不改色:「汝之手段,吾雖非親歷,然族伯已事無巨細告之於吾!汝之所謀所思,吾亦自恃可揣度一二矣。」

「田豐以為若何?」

「皆雕蟲小技耳!不足為之一驚!」

「哈哈哈!」又是一陣大笑。不過這次王博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更重要的是為思考如何應答。

「正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元皓兄自坐家中,亦可洞悉吾于山中所為、所思、所謀也!實乃蓋世奇才矣!」

「汝無需如此冷嘲熱諷於吾!吾若不明,又豈會大放厥詞,小窺於爾?」

「恐不盡然!汝可知吾『興漢寨』之『興漢』二字作何解?」

「無非借『興漢』之名行黃巾蛾賊之實耳!汝之『替天行道,興漢黃巾』寓意不言自明矣!」

「哈哈哈哈!元皓兄實乃……哈哈哈!元皓兄可知吾黃巾教義『蒼天已死,黃巾當立』之中『蒼天』何解?」

「哼!三歲小兒亦知『蒼天』寓指吾大漢朝!」

「錯錯錯!吾未料田兄亦為人云亦云之輩耳!吾黃巾之教義『蒼天』乃指當今朝廷,『蒼天已死』亦指當今朝廷天子昏聵,閹宦當道,外戚爭勢,朝臣皆無心治理國家也!而非指吾泱泱大漢四百載氣數盡矣!」

「哼哼!巧言令色!此乃景帝時『八王之亂』自號『清君側』之慌言!實乃行造反之實,無非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吾黃巾無非欲想殺盡天下豪強惡霸,魚肉百姓之貪官污吏耳!若想造反,直舉『大漢已死』之大旗即可,或效仿吾漢家高祖借復楚而反秦,比此效果要好甚多!」

「嘿嘿!詭辯之言,不足為信!」田豐依然面無表情。

「看來第一輪失敗啦!」王博暗想,心念電轉,又道:「似田兄般固執己見之人吾見之甚少!縱吾黃巾乃為造反之人,然教眾皆出身貧苦,只為生活所迫,情非得已,而非蓄意造反!此舉與秦末陳涉、吳廣所為如出一轍……」

「謀反即為蓄意,何來情非得已之言!那燒殺搶掠亦乃情非得已乎?」田豐打斷王博的話。

「嘿嘿嘿!」王博乾笑幾聲:「無知粗漢,餓極搶食豈非人之本性!怎可與元皓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之士相比?然吾黃巾所搶所殺之人無不為當地豪強,可曾搶奪貧苦百姓?倒是大漢官軍常殺良冒功!」見田豐輕哼,遂又問:「若為蓄意謀反,怎會如此草率?元皓可知吾黃巾敗因何在?」

「禍亂一方,盡失民心而已!」

「元皓兄又錯矣!豪族士紳、貪官污吏豈可代替民意?汝不見吾黃巾大旗一舉,大漢八州響應,從者如雲也?元皓心中之『民』莫非僅朝吏士紳,而無天下之萬千大漢百姓乎?」

「強詞奪理!吾何曾言此?以汝之見,蛾賊又為何不能成事?哼哼!」

王博狡黠一笑,當下又把對楊鳳所說,挑重點講了一番,邊說邊偷眼觀瞧田丰神色。

只見田豐臉色從開始的譏笑不屑,逐漸變成了略微皺眉苦思,但卻巍然不動。

「看來大牛人田豐真是性格直爽,喜怒哀樂都顯在臉上,倒不像一般政客城府深厚,不形於色。看來我以後不用費勁琢磨田老兒的心思了」。

等田豐想了一會兒后,又拉過桌上木盒道:「元皓兄請看!」王博走在田豐左側,翻開帛書,找到大漢并州志配圖,並以手指點。

「此乃陰山,即吾大漢冠軍侯出征匈奴之地,此二山交於雁門勾注*隘口」。然後手指輕輕沿山畫了個圈,道:「此地北據陰山御胡狗,西南群山擋朝廷大軍,只余東北兩處較寬闊之地無險可守。」說著又用手指一點東北角一座不知名山嶺,繼續說:「然若遣一支強軍守於此地,則鮮卑、烏桓亦不敢輕犯,否則即虞其後路斷絕……」

「嘶!」田豐訝然出聲,眉頭擠在一處,良久道:「紙上談兵,不足為憑!」

「哼哼!吾黃巾若蓄意謀反,必謀足而後動,若冀、幽、荊三州百萬之眾聚於此地,憑險而守,則數萬官軍能耐吾何?」

「哼!貧寒之地,胡狗屢犯,無糧草何以養兵?」

王博一指:「憑此!自古河套豐腴,亦為養馬之良地!吾若據此地,不消三載則兵精馬壯,成席捲天下之勢!若中原大變,亦據進可攻退可守,立於不敗之地也!」

田豐思索良久,喃喃道:「吾……勝負之間,變數亦多!吾大漢若聚精銳,聯絡胡……」

「田元皓!」王博臉色一變,厲聲打斷田豐的自言自語:「某王博錯觀於爾!爾乃大漢飽讀詩書之輩,竟意欲勾結胡狗,屠戮吾大漢百姓!好計謀!妙方略!真乃大才也!然吾黃巾教眾雖皆粗鄙野夫,亦知漢之忠孝大義!縱明知死矣,亦斷不屑此道!吾與爾道不同,不相為謀!某去也!後會無期!」說完大踏步走向屋門。

田豐猛然站起,緊跑幾步拉住王博衣袖,急道:「吾非此意!吾意非此!恩公留步!恩公留步!」

田豐起身很急,以至於把身前桌案帶翻在地,拉住王博,滿臉漲紅。

王博轉過身,仍氣咻咻地叫道:「吾黃巾之手段比爾確為雕蟲小技耳!」

田豐深吸一口氣,緩聲道:「寨主誤會於豐,但請稍坐,待豐與寨主詳談!」

王博頓了一下,隨後揀起地上木盒帛書,輕輕拂去上面並不存在的灰塵,來了個就坡下驢,又重新落坐。

田豐調好桌案也跪坐於後,訕訕道:「吾亦為大漢武帝時名門之後,胸中豈無忠義二字,實才乃易地黃巾,就事論事,思索應對之道也!陷其境而口不擇言,萬望寨主見諒!」

稍頓一下又言:「適才寨主之一番高論,豐亦受益良多,汝之大才若張角早遇,則其事成敗也未可知!然寨主確為吾所見之奇士矣!不知寨主仙鄉何方?師從何人?」

王博道:「吾自幼深居山林,乃吾師撫養教導成人,身世不知,僅聞師言吾乃一棄子也!」

「汝師必為大隱於野之奇能異士!豐未曾相見引平生之憾!」

「吾師確為奇人,只恐現已升仙作古……」說完揉揉眼睛,擠出來幾滴干淚。

「唉!寨主不必太過悲傷,吾亦幼年雙親皆歿,全憑族伯等一干族人接濟,方長大成人。」

王博見狀,也不實時機地問道:「元皓兄才華橫溢,謀略過人,豈可久困此地?不知日後作何打算?」

田豐聞言微微一笑:「恩公之意豐已瞭然!方才一番高見足見汝之雄才偉志,族伯之言亦可明汝悲天憫人之胸懷,不實為驚艷絕絕!然吾辭官之後已心灰意冷,再於汝之一語相激亦方寸大亂,進退失據,深感己之所缺,現無意隨寨主入山!恩公之意,元皓愧之,望恩公見諒!」

王博聞言急道:「元皓兄莫非於當今天子仍存希冀?某斷言:不出三載,天下必然大亂!西羌叛亂,胡賊犯邊,豪強壯大,貧苦百姓揭竿而起,彼伏此起,十三州郡守刺史皆明哲保身,坐視賊勢,僅憑皇甫嵩、張懏二老將軍率數萬官軍疲於奔命,終至無力回天矣!」

「汝之言,吾亦感同身受,耐何……」

「事不可為,豈可強為之?」王博打斷田豐的話接著說:「開春之後,吾將翻越十萬盤古,前往雁門郡,為吾數十萬黃巾教眾尋安身立命之所!汝何不隨博效仿『冠軍侯』、『飛將軍』策馬塞北,驅逐胡狗!一則解邊地百姓久受胡狗擄掠之苦,再則可復武帝震古爍今之豐功偉業?」

見田豐稍一頓后依然搖頭,王博嘆道:「吾今既身在黃巾,便窮其吾生,竭盡全力免吾兄弟葬身亂世,神擋斬神,魔阻殺魔!縱萬死亦無悔矣!望元皓兄珍重,汝之族人若願歸鄉,吾亦護送至此!博唐突之處還請兄見諒。告辭不送!」

田豐微微撇撇嘴笑言:「汝之小計吾豈能不知,然此舉並無傷大雅,倒顯恩公乃謹慎之人!族人之去留皆由己之意願,吾亦不再作計較!恩公一路保重!」

二人走出屋外,才發覺天色已近戌時,剛才相談忘情,連小廝點亮燈燭也未察覺。二人相視一笑,田豐道:「天色已晚,恩公歇息一晚,明日動身矣!」

王博點點頭看見院內馬車,轉身說:「些許財物,聊表心意!還望元皓兄勿似前次擲於府外可好?」

田豐臉一紅:「恩公勿調笑於豐,也罷!吾收之!謝恩公高義!」

「些許財物不值一提!」說罷拱拱手,向昨晚所住的屋子走去。身後傳來田疇大叫:「元皓無知,冥頑不靈!吾亦同往山中,不居此地!」

王博無奈地搖搖頭,苦笑一聲,也沒有再言語。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上路,王博、田豐又對視良久,王博長嘆一聲,也沒有再說話,驅馬上路。

田豐呆立道邊,駐足半晌,靜靜地看看王博一行人遠去,才苦有所思地轉過身去。回到府中不見田疇,尋問正在打掃院落的小廝。

小廝支吾道:「族伯那日觀田氏祖地一片虛無,已無返鄉重建家園之念,現已隨恩公去也!」隨後又「噢」了一聲說:「恩公咋晚托吾取兄之木盒帛書,又叮囑吾待其行遠之後再告之兄長,吾推託不得,故……望兄責罰!」

田豐笑道:「無妨!此書吾之本意亦贈於恩公,然今日思慮甚多以致疏忽相忘!」

小廝又說:「恩公又托小人帶布條予兄!」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張布條遞于田豐。

田豐接過一看,只見上面歪歪扭扭用隸書寫了一行字:兄不聞雪中送炭比之錦上添花更為彌足珍貴矣!田豐哈哈大笑良久,口中大呼:「妙人矣!妙人矣!此人若小心經營,他日必聞達於天下!」

而現在王博垂頭喪氣地坐在馬上,連許褚湊前也橫了一眼,一把推開,隨即一拍馬頸,縱馬狂奔,伴隨著發泄的大吼聲。

大雪封山,返回的行程比王博下山時更為艱難,倒是少了很多路上盤剝。等回到「興漢寨」已是兩天以後。

眾人齊聚大木屋,木屋內兩處灶堂內火燒正旺,暖和異常,眾人見王博歸來也是高興萬分,扔下還在校場上訓練的兵卒,都端坐在屋內桌前看著王博嘻笑不已。

這座大屋是王博效仿前世的會議室做成,中間用木材做了一個長長的大桌,足夠容下三、四十人端坐。身下不再是用於跪坐的軟墊,而是二尺高木墩,上輔軟墊。屋外門頭上立牌「聚會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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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國大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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