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九 性本薄情

章三十九 性本薄情

()三人迎著夕陽歡喜地去赴宴,卻一前兩后踩著月光匆匆地離開豆腐作坊。

花家姐弟跟了出來,子妤遠遠只看到前頭的唐虞步子顯得有些急,修長的身子被夜色勾勒出一條淡淡的影子,拖拽在青石小徑上。

子紓獃獃的都發現了不對勁兒,向姐姐身邊靠了靠,小聲地問:「唐師傅這是怎麼了,茗月媽只是一時嘴快罷了,為何如此生氣呢?」

「他或許不是生氣吧......」子妤有些看不懂這個唐虞:「只是性子太整齊劃一,絲毫容不得混淆丁點兒的是非。」

第一的印象中,他是個冰冷嚴厲的戲班師父,之後接觸,才發現他其實性子很溫和,對待小弟子們也是色厲內荏,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後來他收了止卿為徒,自家姐弟與其相交頗深,在子妤的眼裡,對他的好感也是與日俱增,甚至萌發了幾分女兒家懵懂的情愫。雖然理性地剋制住,但心中還是對唐虞懷著一些與眾不同的親近感。

如今他冷淡涼薄的態度,讓茗月媽顯然有些騎虎難下,子妤心中不由得暗暗生出幾分不解,伸手按住弟弟,示意他先別管,自個兒跟了上去,只想問清他心中所想。

「唐師傅,茗月媽也是無心,您剛才拂袖而去,豈不是太過無禮了。」

唐虞身形一滯,隨即便又恢復了步履匆匆的樣子,淡淡道:「你以為我是在氣茗月媽拿我說事兒?」

子妤小跑兩步才勉強跟上:「難道不是?」

乾脆停步,轉頭看著月光下子妤有些白皙的臉龐,細細的眉眼有著不同於一般女孩兒的聰慧。唐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給一個小丫頭解釋,只覺得有些不吐不快,舒了口氣:「是因為人言可畏。你們也看到了,那個劉誠喜歡茗月媽,又是個急性子。今晚得了這樣個打擊,消沉不了幾天就會發作。茗月媽是寡婦,寡婦門前最不缺的就是是非。要是傳揚出去,我一個男子尚且不怕什麼,可茗月媽打開門做生意的,到時候誰會再光顧?若是又惹上那鋪頭一般打了鬼主意的人又該如何?我讓她去找那漢子解釋,就是不想累了她的名聲。」

說到此,唐虞停了停,搖頭一嘆,復又轉頭繼續渡步而去,只是步子明顯放慢了些,好讓子妤跟上:「其實,一開始我就不該答應去。但想著有你們姐弟二人,還有茗月在,應該不會有人說什麼閑話。看來,還是我考慮不周......」

子紓也小跑著跟了上來,顯然聽到了剛才他的一番話,臉上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看來小傢伙心裡是極為尊敬這半個師父的,不願接受他不好的一面,嘟囔道:「唐師父,那是我誤會您了。」

子妤聽了唐虞解釋,卻和子紓的感受不一樣,蹙著眉,頗有些逼問的語氣又道:「那您大可以說出心中所想,卻為何要那樣的態度惹得茗月媽心酸落淚呢?」

無奈的笑容掛在臉上,可惜背對的子妤無法看見,唐虞的聲音帶著兩分熟悉的冰冷:「若是我好言相勸,她說不定會更加誤會。現在她或許會被我的態度傷了自尊,但也比心存不切實際的幻想要好。」說完抬眼看了前頭掛著兩個橘紅色燈籠的花家班,只聽得一陣陣喧囂從裡面透出來,回頭又看了看花子妤,這才轉身直接繞著側門而去了。

不由得停住腳步,看著唐虞背影漸行漸遠,子妤恍然間覺得,這個男子本性還是涼薄的吧。不管茗月媽是否可憐,不管他是否不喜被人當做借口,那樣轉身拂袖而去,也只是本性使然而已。他看的透徹,知道若好言相告恐怕會真的引來茗月媽的其它誤會,如此......也算是斷了個不必要的可能而已,並不能算他錯。可為什麼,自己就是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他呢?

甩甩頭,把腦中的胡思亂想拋出去,子妤轉頭朝著弟弟招招手,臉上露出一抹亮眼的笑意,襯著背後的熱鬧喧嘩,笑容讓人不禁被一抹輕柔所觸動:「子紓快些,咱們還能瞅一眼前院的演出。」

子紓甩著小胖腿兒跑過來,一把挽住姐姐的手臂,探頭探腦的往裡瞅:「咱們悄悄從正院兒進去,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沒關係。」子妤瞧著此時正好來了幾個騎馬的公子哥兒,門口迎接的小廝正好上前去接了,空出來沒人攔住,便拉了子紓矮著身子往裡鑽了去。

繞過一方兩人高的仙人迎客雕花木屏風,戲班前場的喧鬧之聲便豁然而至,只消一眼,花家姐弟就被這繁花似錦的景象給震住了。

當中一方半人高的戲檯子,兩個身穿錦緞花裙的戲娘正捏著唱腔「依依呀呀」,正是一出討喜的《思狐》。兩女飾演的玉面狐狸端的是媚態橫生,眉眼中流露出的風情彷彿一汩汩看得見的流水,直接沁入人心。

台下圍攏而開是一圈圈海棠福壽雕花八仙桌,桌上坐著各色客人,有鄉間士紳,也有風流名仕,其間陣陣酒香飄散而出,混合著各色菜肴的誘人滋味兒,把此地勾勒的彷彿人間仙境一般,讓人置身其中,絲毫無煩惱憂傷可言。

顯而易見,這娛樂場所放在任何一個時空都是這樣的,關上門,就算天塌下來也無法影響他們喝酒作樂的心情。

子紓看得是台下各色客人的熱鬧,子妤則是看得台上戲伶的演出。

那種優雅入骨,恍若天成的水磨腔調,那種傅粉紅唇,艷若桃李的行頭裝扮......無一不觸動著子妤心中對戲曲的那種強烈喜歡,好像周圍的喧鬧已經置若罔聞,只留下一曲柔軟華音猶然在耳。

此時樂音嘎然而止,台下讓小廝送上打賞的公子哥兒們絡繹不絕,兩個戲娘也朝著戲台四方一一福禮謝賞,讓子紓舔舔嘴巴,看著堆滿銅錢碎銀的猩紅托盤眼饞不已:「家姐,你說咱們將來能站在台上演出么?」

「演出是一定的,但不是在這兒。」子妤清然一笑,笑里有些複雜的神情。

這些戲伶的演出精彩卓絕,水準之高讓人聞之如飲甘醇烈酒,回味無窮。但這些客人卻顯然落了下品,吃著酒菜看戲,不過圖個樂子罷了,誰又會真正細細品看?

在子妤看來,這樣的客人是不值得稱其為觀眾的,也是不值得自己為他們演出的。她真正嚮往的,是在一群懂戲,或視戲曲為真正藝術的人面前表演,那樣,才是對自己,對戲曲的尊重。

可身為花家班戲伶,恐怕總有一天要站在這個舞台上,隱去心中不悅才能歷練升華吧。

子紓好像看懂了姐姐笑容背後的那一絲無奈,指了指三樓的包廂:「家姐,咱們要演,就在上面演。」

點點頭,子妤看了看三樓頂顯得有些清靜的包廂,裡面偶爾傳出一兩聲隱約的唱段,沒有喧囂熱鬧,雖然也是陪酒作樂,卻多了兩分自尊,不由道:「希望吧......」

「一定會的,咱們一定能成為三等以上的戲伶!」舉起小拳頭,子紓小臉上全是堅毅的表情。惹得子妤釋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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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妤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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