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 何其風流
()這紫宸殿恢宏大氣,殿內容了上千人後還顯得空闊高遠。
大殿進門起就是點綴其間的福壽花梨圓桌,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桌整。靠前的賓席坐的皇親國戚一類,卻是分開兩側,每六人一個長形矮几盤腿落地而作。當中空出的地方鋪了猩紅的羊羔毯子,便是戲檯子了,上面有舞技伶人正在暖場演出。
而面對整個大殿的一方高台,則是真正的主位,坐了皇帝和今兒個的壽星縈祥太后,還有一眾後宮妃嬪和皇子公主們。
「呵呵,這花家班的該上了吧,哀家就喜歡那兩個水靈靈的金盞兒和塞雁兒,不知今兒個又會給哀家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說話的正是太后,生的是慈眉善目,敦實有肉,臉上一笑,兩頰和下巴就擠出來幾道肉溝,襯著一身富貴的大紅錦緞衣裳,著實耀眼奪目的很。
「喏,那花夷不是上來報曲目了么。」太後身邊立了個三十來歲的宮女兒,生的端秀清麗,也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兒。
果然,先前在紅絨毯子上演出的舞技伶人已經退下,花夷徐徐從側面獨步而出來到正中,先是朝著上首席位雙膝跪地,拜見了皇帝和太后,這才朗聲道:「花家班獻上一出《范蠡點西施》,請諸位看官慢慢欣賞。」說完,便恭敬地退到了一旁樂師的坐席,手一揮,示意可以開始了。
花家班在京中甚至全國都頗有盛名,此時殿中雖然也有些喧鬧,但許多人都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了即將演出的花家班身上,知道壓軸戲終於開場了,紛紛把目光投向了這邊。
「咚咚咚......」
一陣不急不緩的打擊樂音之下,殿側紅簾一動,露出個皂靴,進而帘子一開,一個面如傅粉,且解風流的翩翩公子徐徐而出,甫一登台亮相,就搏得了大片的叫好之聲。
此人正是由唐虞扮作的范蠡,只見他提步緩行,一身月白色的錦繡青袍,飄飄然姿態挺拔,軒軒乎容止輕揚,清朗眉目四處顧盼著,啟唇念白道:「佳客難重遇,勝游不再逢。夜月映台館,春風叩簾櫳。何暇談名說利,漫自倚翠偎紅。請看換羽移宮,興廢酒杯中......」
這念詞在打擊樂音的陪襯之下,不疾不徐,猶如珠璣,加上唐虞嗓音清嘹,吐詞宏亮,一開口,之前還在觥籌喧鬧的殿中賓客徹底地停下了杯盞之歡,上千雙眼睛均齊刷刷地望向了那方略顯清瘦的高挺身影上,眼中有意外,又讚歎,甚至有年輕貌美的女賓不禁雙頰緋紅,想看又不敢看,垂目頷首,幾近羞澀。
唐虞停頓少許,復才亮嗓唱道:「尊王定霸,不在桓文下。為兵戈幾年鞍馬,囘首功名。一場虛話,笑孤身空掩歲華。少小豪雄俠氣聞,飄零仗劍學從軍。何年事了拂衣去,歸卧荊南夢澤雲!下官姓范,名蠡,字少伯,楚宛之三戶人也......」
紅絨毯上,無論是皇帝太后還是文武百官,均被這個猶如清波皎月的「范蠡」所吸引,熟悉京中戲班門道的人更是猜測不斷,搜尋著花家班的小生中,除了步蟾公子之外,誰人扮相能如此朗御華倫,冠絕天下生相?
但唐虞畢竟不是三年前的那個十五歲少年,此時身形已改,嗓音也頗有變幻,他們自然瞧不出這個「范蠡」便是當年的小生第一人,古竹公子。
前台,花家班掙了個開堂彩,側殿後台,金盞兒和塞雁兒即將上場,子妤和阿滿也隨侍在側,面色緊張。
這側殿雖然隔了屏風,卻能把前場動靜聽個一清二楚。金盞兒身邊跟了青歌兒替她整理戲服,阿滿也在幫塞雁兒將頭上釵環重新固定,子妤暫時沒事兒,瞧著子紓和止卿還有那紅衫兒都湊在屏風的邊緣偷偷往前頭瞧,自己也忍不住,瞧瞧移步過去。
「天哪,從沒想到過唐師父的范蠡扮相竟清雋如此,看看,那些個公主妃嬪的都被迷住了魂兒,眼珠子都沒動一下呢。」紅衫兒此話有些輕薄,說著自己的臉也微微有些紅了,痴痴又道:「可惜,唐師父這次登台之後,哪裡才能猶見此翩翩郎君風采啊,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子紓和止卿則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唐虞表演,眼底流露出的驚艷和敬佩,即便不說出來,旁人也能從那臉上的表情知道一二。
看了紅衫兒一眼,子妤也遠遠瞧了過去,看著唐虞風流婉轉的扮相,清潤如珠的唱腔,心中原本放下去的那絲隱隱情愫竟不聽使喚的直往心口那兒冒,好像有一團暖流順著血脈來到了全身,眼神從先前的清明也變作了那痴痴顧盼。
這樣的風流人物,只要是女子,又有誰能不動心呢?
狠狠地咬唇,感覺口中一腥,子妤這才勉強守住了心神,俏臉漸漸褪去紅暈,她已是不敢再看,回頭瞧了一眼金盞兒和塞雁兒已經準備停當,來到紅簾之處即將上場,又趕緊屏住了呼吸往台上望。畢竟金盞兒和塞雁兒的演出,對於她這樣學青衣行當和戲伶來說,能看一場那就是天大的造化,若悟得一二,必將受用。
金盞兒扮作西施,款款輕移蓮步上得場來,她姿容嬌美,清麗雍雅,身段尤其婀娜有致,移步間恍若扶柳輕擺,步步生蓮:「苧蘿山下,村舍多瀟洒,問鶯花肯嫌孤寡。一段嬌羞,春風無那,趁晴明溪邊浣紗......山深路僻無人問,誰道村西是妾家。奴家姓施,名夷光,祖居苧蘿西村,因此喚做西施。」
雖是傳統的扮相和唱段,金盞兒這西施一出場還是讓在場的所有賓客驚艷了,那些個男賓都看傻了眼,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似乎一呼吸,這仙女兒似的人物就會憑空消失一般。
一個翩翩如許的佳公子,一個濯濯如蓮的玉人兒,兩個在台上只是眉眼一交,都能引起上千看客的心神一震,只覺得口乾舌燥,目亂神迷。
正當大家都以為花家班只是派出了最好的小生和青衣來演一出傳統的《浣紗記》時,那樂音卻突然一變,「叮咚」歡快起來。
而那扮作東施的塞雁兒一撩紅簾,露出一雙水靈靈,清透透的大眼睛,蠻腰兒一擺,這就捧著心口,像個小兔子似地跳了出來。
看她這副裝扮,鴨頭綠的細布輕衫,裹了一片佛頭青的滑綾錦帕,斜插一支玉蘭花簪,雙目熠熠,光華動若春星,兩耳耽耽,潔白彎如星月,那表情生動如許,臉上胭脂緋紅,精神爍爍,卻猶如西施一般捧著心口裝較弱,但是這扮相,就惹得那上首的縈祥太后一聲大叫:「好!」
倒不是太后只喜歡這塞雁兒,是因為本朝規矩,給戲伶喝彩必須等場面上全了再喝,這叫滿場彩。
想來也對,若是上來一個就喝彩一次,一來會打斷戲伶演出的節奏,二來不停的喝彩,下面的看客嗓子也經不住折騰,所以一般是等場上人物全了才喝彩。
先前其實金盞兒剛唱完,大家就鼓足了勁兒準備喝彩,正好塞雁兒掐著時間上場,這一鼓作氣,喝彩之聲絡繹不絕,竟連續了好一會兒,讓花夷白面直直翻紅,細眼細眉中掩不住的神采飛揚,就差當場手舞足蹈地狂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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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今兒個很霉,下午要值班,晚上要採訪,今天更了明天容我休息一天吧。
軟趴趴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