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林請柬

高高的竹林中，微微的清風裡，一座舊墓碑，一座舊的卻泛新的墓碑。

幽幽的竹葉香迷繞在墓碑旁，周圍沒有花，只有常青葉，主人愛葉，她也愛葉。在「他們」眼裡，花是俗物，不管古今有多少聖人詩人的渲飾，花始終是俗物；葉也是俗物，不過沒有人特意去渲飾它，所以就顯得不那麼俗了……

碑上只有「愛妻之墓」四字，但是很特殊。

雖是短短四字，可字字如泣，因為立碑者是用手指一筆筆刻出來的！幾年來雖有風雨無情的洗禮，能抹去字上立碑之人的血跡，但難以或者永遠抹不去立碑之人的回憶。

這也許便喚做「永恆」。

「柔情……」楊霜凌輕輕撫摸著墓碑，就像疼愛他心愛的女子一般深情。

月高高，心寥寥。

取下幽紫古琴，楊霜凌將它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膝上，似不給她受任何驚嚇。

縷縷琴音飄繞在竹林之中，聽者不禁可以聯想非非，潺潺流水，朵朵白雲，絢麗的郊草上是一位美麗而又神秘的女子在翩翩起舞，蝴蝶伴舞，花草羞澀……

「當」！這一下來得突然，讓聽者瞬時從美到暗的一記高調！這是楊霜凌彈高了音調。

他終止了！

四下很靜。

「你幹嘛停下？」聲音自他背後傳來。

楊霜凌背對著那人淡淡一笑：「你打擾了我。」

「這可怪不得我呀！我也是想聽你奏完的。」那人語氣委屈。

「我不喜歡人打擾。」

「好吧，下次不會了，這次找你有事。」

楊霜凌收起了古琴，看了看眼前背了一口長劍的紅袍捲髮少年，語氣似起伏了一點：「我與『司徒家』已無來往，找我何事？」

沒錯，捲髮少年正是「灼雨燕劍」周露月！

周露月拿出請柬：「少林召開『南武林盟主會』，特邀楊大哥參加。」

「……」楊霜凌看著周露月遞來的請柬有些猶豫，眉頭稍皺。

「楊兄且收下，我只是個遞信的，任務我算完成了，去不去也取決於你。」周露月一把將請柬塞入他的手中。

「少林，玄合……嗎？」楊霜凌在一時間想起了很多往事，眼神變得格外怪異，卻又空洞無力，對於外人比如周露月來說定認為他此時怕是神遊了。

觸目驚心的畫面一幕幕浮現在他的眼前！

「妖女人人得而誅之！」

「來人，今日就將這賤人斬了，為武林除害！」

「楊施主，此女並非善類，雙手沾滿鮮血。罪過。」

「姓楊的，你真想為了這女的與全武林為敵？」

「我若受了你三掌，從此便與你再無瓜葛！」

「霜兒，你！大逆不道！」

「有老夫在，你休想再見這妖女！」

「柔情……柔情……柔情！柔情！柔！」

曾經的一切像魔咒般縈繞在他耳畔，他很想努力忘卻，戰勝心魔，可終究無能為力。

「霜，今生無悔，但求來世……」美麗的她永遠睡去了，誰在最心愛人的懷裡，再也不曾醒來了……

萬里江山一隅之處，驚雷交加的夜空下，少年懷抱著愛人承受宛如煉獄的折磨！

她走了……

他也死了……

凄苦惆悵！奔潰絕望！終於，黑褪白染，少年心死，不復過往。

「楊大哥？」周露月見楊霜凌臉上青筋暴跳眼中充滿著無限的殺氣。

「你怎麼……」還未說完，周露月迅速後退三尺。

好險！只差半尺，他就會被白髮男子突如其來的內勁震傷！

「你！」周露月拔出南辰血鱗護住胸口以備不測，他不解疑惑，問道：「你想幹嘛？」

幸有這麼一問，楊霜凌如夢初醒，乍一看眼前捲毛少年後退了三尺，才知自己又失控了。

楊霜凌沒有再聊下去的意思，緩步離去。

一路上都是些奇葩的怪人！周露月看著白髮少年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首，抬頭看看月兒，「不早了，得找個地方投宿。明兒還要趕去開封呀！」

·

「飄逸府」不同於一般官府的莊嚴，府內處處都充滿著溫馨的氣息。府邸坐落在北京城外「夢亭湖」上，湖上有五條路通往湖中心的府門。府中游廊曲橋，石雕木鏤，裝飾的別有心意。

說到這飄逸府，別有一番傳奇！

飄逸府建府七十餘年，自上代府主「五門老人」所創，為聖上特設機構，用於處理朝廷、江湖之事。齊駕於「東廠」、「六扇門」、「錦衣衛」。

雖同是官府捕快衙役之職，但與六扇門相比自由度確實高了許多。

飄逸府共有五個正門：掌門、酒門、武門、心門、劍門，固又稱「五門飄逸府」。可如今五門並不全開，只有一門「酒門」是開著的。

而府中更為坐驚江湖的，是府後的九層高塔。塔本無奇怪，立於湖面上的塔也非稀奇。奇就奇在塔中的典籍！

江湖素有「一塔一樓一閣」之名，分別為少林「藏經閣」、京都「老鐘樓」，這塔便是飄逸「浩煙塔」。藏經閣放的是經書武學，老鐘樓則是賭樂之所，浩煙塔則放有大小人物傳記。傳記分為：江湖志、朝堂志、史詩志，記載著千年武林中的大小事件、著名人物，信息之廣之大可見一斑。塔分九層，卷籍只放了八層，最後一層沒有楊曉雪瑞之准不可擅自進入，固不知其放的是何方神物。

飄逸府雅緻的議事廳內傳來呂辰碧調侃的話語：「師父師母，你們怎麼看？看看賓客名單！哈哈！大師兄！大師兄也在內。」

呂辰碧坐在一張圓形的紅木桌前。坐在他對面的，是兩位中年皇戚夫婦。男的穿一件淡紅便服，兩道長眉就像本人一般和藹，不過一頭烏黑之發倒頗顯精神。他便是楊曉，當今皇上最寵妃子楊氏的兄長。此人性隨和，善忠良惡小人，雖不會武功卻胸懷天下。

另一位長發秀美，唇紅齒白，絲毫看不出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迹。她是雪瑞，楊曉之妻，當今「四大高手」之一的「地掌」雪瑞，一手「十三路穿倚掌」冠絕江湖。

雪瑞只是微微一笑：「該面對的始終是要面對的，有些事強求不來也躲不來。」

「老頭子我倒是覺得蹊蹺，霜兒因為兩年前的事正處武林風口浪尖，此次少林突然相邀豈不怪哉？」楊曉撫著長須神色凝重。

呂辰碧托著腮幫子，慢慢灌了口酒：「嗯，是蹊蹺，不過也不能否定玄合方丈的好意吧？人家特意邀請的。此事是要多加留心留心。」

「玄合方丈在武林素來享有盛名，又是現下南武林盟主，這個我不擔心，我只擔心在那幫武林人眼裡霜兒是什麼樣的人……」說話間，雪瑞不由得落下淚來，作為母親，自己真的和對不起霜兒。

楊曉看時又何嘗不痛悔昔日種種？

呂辰碧自然曉得，他也是當事人之一，不過為了緩解氣氛便放聲大笑三聲。

楊雪二人不明所以，一起望了望呂辰碧。

「算了，都冷場了。」呂辰碧將葫蘆掛在腰間，「我們說說正事。」

楊雪二人這才想到剛才多有失態不免急忙轉回話風。

楊曉道：「此次南武林盟主大會特邀雪兒你出席作為這一次的見證人。」

「這……當下武林被分為南北武林，南武林有：江南司徒家劍局、關西尚家詩嵐府、海鯊幫、嶺幫、青花幫、少林派、峨眉派、黃山派、玉虛門、聖羅門、唐門；北武林有：山東蔣家蓬樓、河北錢家才氣山莊、丐幫、金銀幫、武當派、華山派、泰山派、清靈門、月河門、葯門、小聖門。正所謂『四家五幫六派七門』。雖同為白道，可南北武林素來不和。南武林盟主大會是南方武林門派之間代表團結的一次盛會，以比武來定出勝負，勝者可繼任南武林盟主之位。」雪瑞這般話是說給呂辰碧聽的，她知呂辰碧未曾經歷過十年一次的大會，固說的詳細了點。

呂辰碧這一聽竟然興奮的手舞足蹈起來，像小孩子般大笑道：「各派對此之位都虎視眈眈的，現下盟主少林玄合方丈實力穩居上流自不要說的。司徒家『入劍士』司徒曠老前輩的『混血二十一真劍』、玉虛門『刀劍花槍』夏蓉蓉的『一刀一劍』、青花幫『青花將軍』葉紅依的『鳳天戟』等等想來也是大有看頭！」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雪瑞還是端詳請柬。

不光呂辰碧，連楊曉對這話也不解，道：「雪兒，何出此言？」

「算我多心了吧……」

「可惜老頭子我有公事在身，不能陪雪兒你了。一切要當心啊！」楊曉望著這個與自己共患難了二十餘年的愛侶，不禁深情地揉了揉她的臉龐。

「曉哥，我會當心的。」

呂辰碧看了這一幕起了他一身雞皮疙瘩，於是自覺地跳了起來：「師父師母，那個我去睡了，你們慢慢聊啊！」說時，早閃出了議事廳。

哎！人家老夫老妻談情說愛我一大老爺們兒自然有多遠走多遠啦！呂辰碧邊走邊想，哼著自編的小曲兒融入了飄逸府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