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為時已晚
()鏡覺得自己最近似乎總是在失去意識,覺得稍稍有些不爽。
但這並不妨礙她態度良好地向將昏迷中的她帶回自己家裡並好好照料的恩人表示自己最深切的謝意。
在向對方討要了一張筆記本紙后,鏡潦草地寫下自己目前所在的地址,動作迅速地將那張紙做成皇家專用的簡單式神放出去通風報信了。隨後,便表現出了一種十分乖巧的態度,安靜地躺在了為自己臨時安排的房間里。
這位恩人,名為月城雪兔。
是個有著一頭淡淡的亞麻色短髮和琥珀色雙眼的溫柔眼鏡少年,大概十五六歲上下,相貌十分精緻,柔美得宛如娃娃一般。而且整個人都包裹在一種溫柔靜謐的氛圍之內,十分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在鏡睜眼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發現對方似乎並不是人類,而是更加接近於精靈一類的存在。不過由於有了太多的和非人類打交道的經驗,因此鏡十分寬容地沒有挑明這一點。
畢竟對方救了自己,而且態度良好。
幸好自己的降落地點還在日本東京範圍內,不然就真的麻煩了。
雖然對於鏡來說已經離開了三年的時間,但事實上在這個世界也只過去了兩年多。
大概是因為穿越了時空導致自己需要大量的時間來調理的原因,短短一天的時間裡,除了發出信息,其餘時候鏡都總是長時間地陷入一種昏睡狀態。
因此,在剛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某人並沒有察覺到長谷川的到來。
「您醒了,鏡小姐,歡迎回來。」
兩年的時光在長谷川身上並沒有留下太明顯的痕迹。依然是無時無刻散發著淡淡的憂鬱氣場,依然是和鏡如出一轍的寡情的面容,依然是一身精緻的衣裝:絲滑面料的淺灰色西服外套裡面是灰藍色的針織長衫,鬆開的兩顆紐扣下是蜜色的肌膚和精緻的鎖骨;下身是一條略帶緊身的白色西裝長褲;灰藍色的墨鏡別在西裝的胸袋上,深棕色的皮質大提包放置在座椅的旁邊。
長谷川將手中雪兔奉上的紅茶放在一旁的床頭柜上,順勢拿起一旁還帶著溫熱的玻璃杯,將鏡扶起,餵了不少水進去。
「好久不見,長谷川先生。」任由長谷川輕柔地將身後的枕頭整理好,鏡斜靠在了床頭。
「是的,一共是兩年零4個月,您今年的生日還沒過。」長谷川伸出手來,輕輕揉了揉鏡的頭髮。
「那麼,在我離開之後,四魂之玉的收集還算順利嗎?大家都還好嗎?哥哥、姐姐、當家奶奶、L、幸村還有真田他們……都還好嗎?」
其實是想直接問哥哥到底怎麼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鏡首先提出的,還是自己離開之前那未完成的任務。
有點膽怯了,對於那個可能並不太好的答案。
「雖然之前遇到了一些障礙,但目前似乎十分順利,四魂之玉,應該快要收集完成了……」長谷川頓了頓,「至於其他的人……我想,那件事的具體情況,大概還是由本人告訴您比較好……鏡小姐,北都小姐她……在半月之前,已確認死亡了。」
北都,已經確認死亡了。
鏡突然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嘴唇哆嗦了一下,擠出幾個字來,「……你……剛剛說什麼……?」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北都姐姐?什麼叫做已經死亡?姐姐她,才16歲而已!
「……昴流少爺正在趕過來的途中,具體的情況,您可以問他。」長谷川十分不厚道地將解說的重任推到了某個還沒到場的人身上。
「……我知道了……」鏡咬牙,心裡一抽一抽地疼,眼眶卻乾澀得厲害。
在心底的深處,她希望這不過是一個謊言,是個玩笑,再等一會兒的話,北都就會跟在昴流的身後出現,然後笑著向自己撲過來,捏捏自己的臉頰,玩得不亦樂乎。
「打擾了,」噔噔的敲門聲后,雪兔拉開門,探了半個身體出來,「啊,小鏡已經醒了么?餓不餓,正好我熬了粥呢。」聲調軟綿綿的,溫和無比。
「那就麻煩您了。」長谷川起身。
「不會,不會。」這麼說著,兩人一同走了出去。
「灰羽,過來。」鏡低聲說道。
「小姐,請吩咐!」一陣微風拂過,灰發的小男孩出現在床邊,扶了扶自己略有些歪掉的帽子,眨巴著黑色的雙眼閃亮亮地盯著自己兩年不見的主人。
「北都姐姐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櫻冢護,小姐。」灰羽額頭點地。
「那人早在幾年前就在昴流少爺的手上留下了獵物的印記,然後在一年前裝作和善的樣子接近昴流少爺和北都小姐。在昴流少爺傾心與他的時候又將一切說穿,背叛了少爺,而北都小姐,為了喚醒因此而封閉心靈的少爺,選擇了赴死。」灰羽再度將額頭重重地扣在地上,「十分抱歉,屬下並沒有保護好北都小姐和昴流少爺。」
「……櫻冢護……」鏡咬牙,「他的名字是?」
「櫻冢星史郎。」灰羽依舊將頭壓在地面之上。
「……灰羽,起來,這事不怪你。」鏡眼神冰冷。因為自己能力不足的關係,式神到目前也只能出來灰羽、號羽和拂嵐三個。灰羽的戰鬥力十分弱,號羽在自己身邊,而拂嵐……為什麼他不在?
「謝謝小姐。」灰羽恭恭敬敬地起身,乖巧地站在一旁。
「……拂嵐呢?」
「拂嵐在主人離開后不久便失蹤了……似乎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做!?」鏡突然大吼道。
「……小姐……」灰羽嚇得渾身一顫。
「……抱歉……我不該亂髮脾氣的……」咬著嘴唇,鏡大大地睜著眼睛,晶瑩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地滾落,在淡色的棉被上侵染出一個接一個的灰色印記。說起來,其實也是自己的實力原因,如果自己的實力如同當年那個死神的自己一樣強的話,那麼式神們就會被更有效地束縛住,而不像現在這樣……擁有了太多的自由……
「灰羽……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全力完成下面這個任務,」鏡捏緊了被角,「找出櫻冢護的所在地,越快越好。」
「是,灰羽一定完成任務。」微風拂過,灰羽立刻消失在原地。
鏡抬頭,淚珠順著眼角滑落,劃過依舊面無表情的臉頰。雙唇緊緊地抿住,帶著一抹堅毅的蒼白。
皇昴流推開房門時候看見的,便是自己兩年多不見的妹妹無聲哭泣的樣子。過於寬大的睡衣罩在她纖細的身上,顯得越發地單薄。
昴流將長谷川遞來的粥放在床頭柜上后,斜坐在了床邊,慢慢地,他伸出手來,將失而復得的妹妹摟在了懷裡。
冰冷的淚水慢慢浸透了昴流不甚厚重的衣服,漸漸碰觸到了他傷痕纍纍的心上,引起一陣不小的顫動。輕輕閉上雙眼,昴流將下巴抵在了鏡的頭頂,柔軟的髮絲像絲綢一般冰冷和順滑,昴流緊閉起雙眼,乾枯了多日的雙眼終於慢慢濕潤了起來。
有著同樣傷痛的兩人緊緊擁抱著對方,試圖以這樣的方式來一起分擔那份過於沉重的悲哀。
向雪兔道別之後,鏡窩在自家哥哥的懷裡,鑽進了長谷川最新愛車的後座,從戰國末年帶回來的兩把刀和三個精靈球放在一旁。
「哥哥,我會去找那個櫻冢護報仇的。」哭泣之後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鼻音,鏡握住哥哥的衣襟,堅定地說道。
「小鏡……櫻冢護那邊就由我來……處理。」昴流不贊同地說道。
「可是,北都也是我的姐姐。」鏡抬頭,眼眶紅腫得厲害。
「但那是我的錯。」暗綠色的雙眸毫不退讓。
「……那麼……」鏡咬牙,「至少要讓我收拾他一頓!」
「……不行,如果你也……」接觸到鏡眼神中的堅持,過了良久之後,昴流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大家都很擔心你,回去之後記得和大家聯繫。」
「嗯。」乖巧地點點頭,鏡揉了揉有些犯困的眼睛,在昴流輕輕的拍打下,再度陷入了睡眠之中。
北都……姐姐……
鏡是在一片海濤的聲音中醒來的,灰暗的海浪洗刷著周邊的礁石,天空陰暗無比,遠遠的天邊還有暗雷滾動。
這裡……是哪裡?鏡獃獃地看著面前這一片陰霾的場景,猜想這大概又是什麼人的夢境。
「請問,有人在嗎?」鏡四處張望。
「你……是誰?」一個有著一頭鉑金色短髮,卻看不清面容的青年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我是皇鏡,這裡,是你的夢境嗎?」鏡問道。
「你……姓皇?」男子輕聲問道,尾音微微顫動。
「是的。」鏡點點頭,一陣海風劃過身邊,帶起了她身上過於寬大的睡衣的衣擺。
「你有個姐姐叫北都……對嗎,小鏡?」溫柔的海風吹開了男子面前的劉海,露出了其下隱藏著的暗金色雙眸。他眉頭微微皺起,雙眼中涌動著淡淡的水光。
「初次見面,我是,玖月牙曉。」
「我是個夢見,這裡,是我的夢境。」
「玖月哥哥,你認識北都姐姐?」鏡端詳著對面這個宛如女子一般精緻的大哥哥,輕聲問道。
「嗯,北都她自從有一次意外地來到我的夢境之後,就經常來找我,」玖月牙曉雙手一揮,灰暗的海景立刻開始消散,在一陣陣波動的水紋中,變作了一片廣垠的草地,細碎的白色小花開得遍地都是。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這麼說著,牙曉在草地中唯一的一株樹下抱膝落座。
那是一株,纖細的,無花果樹。
「你知道她……」鏡站在樹下,斜靠著樹榦,微風吹過,樹葉碰撞著發出簌簌的聲響,頭頂上那一片蔚藍的天空中,找不到一絲雲彩。
「是的,」牙曉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一旁的小小花朵,「因為我是夢見,所以,在事情發生之前我就在夢中看了一次。」
「……」鏡咬了咬牙,「請告訴我,那個人是什麼樣子,或者,直接把當時的情景展示給我看。」
「……」牙曉扭過頭來,默默地看了鏡一會兒。終於,緩緩地舉起了自己的左手。有著纖細手指的手微微晃動,在一片櫻花紛亂的景色中,出現了一個高大的男子。
那是一個宛如烏鴉一般漆黑的男子。
一身黑衣,長長的風衣無風而動,面容英俊,膚色蒼白,嘴角一直掛著一個溫和又冷漠的笑容。黑色的短髮,略微有些長的劉海將墨色的雙眼隱藏了起來,只是其中透露出的冰冷目光,卻在鏡的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那是一個,惡魔。
與死亡為伍,並深深地沉醉其中的男子。他的心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死亡帶來的無垠的空虛。
「其實……我可以面對那個場景的,」鏡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掉他了。」
「……只是我無法再次面對而已。」
牙曉緩緩地搖搖頭,對面那個充滿了不祥的男子在一對洶湧的櫻花花瓣中慢慢消散,最終什麼都沒留下。
「非常謝謝你,玖月哥哥。」鏡緩緩地走近牙曉,在感覺到自己伸出的手在碰觸到他的肩膀的時候並沒有得到對方的抗拒后,她又跨出了一步,用雙手將他的肩膀環抱了起來,兩個人的腦袋輕輕地靠在了一起。
「我會報仇的,請你在這裡祝福我們……再見。」少女的身體開始漸漸變得通透起來,這是她快要醒來的標誌。
「……再見,小鏡。」
最後進入鏡的眼帘的,依舊是那雙悲傷的暗金色眼睛。
它們告訴鏡說,請幫我,一起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