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都是非人類

被人津津樂道的不死島傭兵工會總部其實只是一間陰暗的空曠房間，裡面除了一張擺放在最深處的長桌什麼擺設也沒有。

暗黃色的牆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格子，上面寫著不同的編號。

靠著牆根的地方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帶著武器的人影，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很久沒有換洗過，破破爛爛的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他們中的一個背後甚至有雙翅膀。

一個金髮青年推開某塊牆壁上的暗門鑽了進來，大喇喇把暗門直接扔到了地上，朝著長桌走了過去：「喲，海因斯。」

聽到打招呼的聲音，長桌後面穿著黑袍的人轉過了頭來——他沒有臉，黑袍的頸部以上只有一顆骷髏腦袋，看上去相當恐怖。

他用平靜的聲音說道：「你來了——等我一下。」說著，他抬了抬雙手示意了下被他提著的兩個滿臉淤血、看上去剛剛被暴打了一頓的人，「我去廁所把這兩個東西處理掉就回來。」

「好的，你隨意。」金髮青年擺了擺手，看著手背上的一行字母在大廳中尋找著什麼。

B-12230345……

「啊，找到了。」他的目光停留在周圍牆壁上的一個半米見方的格子上，把左手貼了上去。

詭異的咔嗒聲向他慢慢靠近，最後站在他身後。

「任務完成了？」海因斯問。

格子上閃過一道光芒，緩緩從牆壁內部推了出來，像是一個活動的抽屜那樣。青年拿出一個袋子交給他身後的人，摘下了斗篷上的帽子，笑：「不然我怎麼會站在這裡？」

「……你還是戴上帽子。」海因斯接過袋子打開，頭也不抬地說。

「為什麼？」青年聳肩問道。

「你知道，你很容易被人認錯性別。」海因斯檢查過袋子里的東西，抬手扔進「抽屜」里，格子緩緩向回推送，直到恢復牆面的平整。上面的數字漸漸消失，換上一行不同的編碼。

「海因斯，就算說這句話的人是你，我也是會生氣的。」青年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你知道我最不喜歡別人說我像女人。」

「我沒有這麼說。」海因斯回答，轉身朝長桌走去。

「……你只是換了一種說法來表達而已。」青年雙手交叉抱在腦後跟上他的腳步，「而且說到戴上帽子……我更建議你把帽子戴起來，每次我盯著你的眼睛都會直接看到牆壁。」

「沒有人會介意把報酬發給他們的人長成什麼樣，而且不死族中的骷髏並不少見——要知道，人類的臉才是最稀有的。」

「……不用一再地提醒我人族現在最弱的事實。」金髮青年說，「就算是人族，也是有佩恩那樣的輝煌的。」

「佩恩早就消失很多年了。」海因斯扔給他一袋子錢幣，眼神轉向之前被粗暴損壞的暗門，「那扇門……」

「太舊了。」青年看也不看地把裝著錢幣的袋子扔到行囊里，順口扯謊，「一推就壞了——海因斯，你得好好修一修它才行。」

海因斯停頓了一會，算是接受了這個連掩飾都沒有的謊言，繼續說：「你又撿了什麼東西回來？」他分明察覺到有個人一直跟著他來到暗門外面，卻一直停留在門外沒有進來。

青年撇了撇嘴：「這次撿到的不是東西，是人。」

「你確定他和你一樣是人族？」人族現在是稀有種族。

「……至少他長得像個人。」青年回答得很流暢，「至於他真正的族別，他自己也不知道。」

海因斯的下巴動了動，發出骨頭碰撞的咯咯聲，話題迅速跳躍：「你真的不考慮建一個傭兵團？這樣你可以輕鬆許多，能接的任務也更多。」

「我嫌帶新人太麻煩。」青年抱起了手臂，漫不經心地回答，「而且我早就習慣一個人了，維持和同伴的關係讓我覺得力不從心。」

海因斯的思維持續跳躍：「兩個月之後是一年一次的B級傭兵資格考核，我幫你報名了。」

「隨便了……」青年停頓了一下，身體瞬間猛地前移了好幾米，出現在海因斯面前，「你剛才說什麼？」

「別裝作沒聽見，報了名又不參加的話會抹消之前積累的全部任務經驗和傭兵資格，這點你應該知道。」海因斯伸出手淡定地把對方抓著自己領口的手掰下來，活動了一下白骨森森的指節，「如果不是你當了兩年多的C級傭兵還不去考試，我才懶得幫你報名。」

青年嗤了一聲。

「要再接任務嗎？」自動把對方的反應當成是默認的海因斯打開厚厚的任務委託。

「……」

等到青年再次踏出那扇暗門時，他手背上的編碼已經換成了另一串。

「好慢。」門外的人在他出現的同時就抱怨出聲，「我等得很累。」

「什麼都沒有做的人沒資格叫累。」青年說，「進來。」

黑髮黑眼的高個男人懶洋洋掃了他一眼，沒動：「什麼事？」

「登記傭兵資格。」金髮青年彎起嘴角，「過程雖然不麻煩但是也需要一點時間……我的耐心只有五分鐘，雷門。」

被叫做雷門的男人和他對視了一會，然後認輸地走進了門。

三分鐘后他打著哈欠從裡面走了出來，左手背上出現了一個和金髮青年類似的圖案。

利爪、羽毛、水紋、骨架、盾牌，五者構成了一個徽章，正中間的空白部分顯示出E的字樣。字母代表的是手主人的傭兵等級，從S、A、B、C到最低級的E。

「迪亞，有辦法讓這個不露出來嗎？」雷門皺眉盯著自己的手背，問道。

青年聳肩：「你可以把手放到口袋裡。」

「……有任務嗎？」兩秒鐘的沉默之後，認識到無法得到這個問題答案的雷門很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我有我的任務。」迪亞看了看手背上以B開頭的編碼，眼角突然掃到雷門手上的編碼和他的一模一樣。

傭兵最多可以接比自己等級高一級的任務，雷門是E級傭兵，不可能接和他一樣的B級任務——更別提他們倆現在擁有的根本是同一個任務。除非……

雷門對此的反應是：「哦，這個啊。裡面的骷髏說你做什麼任務我跟著做就行了。」

……除非是一個傭兵團才能根據團中最高的個人等級來接受委託。

「很好，海因斯——居然沒經過我同意給我登記傭兵團……」迪亞齜牙笑得忒燦爛，「下次再來算賬。」

雷門打個哈欠，把左手插到口袋裡，坦率地開口：「我累了。」

「那麼先找家旅館休息一天。」迪亞聳肩，反正他也不趕時間。

「你沒有家？」雷門順口問道。

「家那種東西——」迪亞單手搭著涼棚眯起眼睛，「三年前就沒有了，也不需要了。」

「三年前？」

「三年前我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來著……」迪亞突然皺了一下眉，掐斷了話頭向前走去。

雷門本來就是隨口問問，追問他會嫌太麻煩，於是就算迪亞的話明顯沒有說完，他也沒有再提起。

迪亞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明天的日期，發現到明天為止他來到這個世界正好三周年。

從由人類主宰的地球穿越到一個不知名的、人類奇少的星球上，迪亞認為他能夠活到現在是個奇迹——弱肉強食永遠是自然的本能，越是弱小越是被屠殺，人族在他現在所在的E星上處於誰路過都會順便踩一腳的地位，如果他不能越來越強，最終就會迎來死亡。

還好他不算太笨，到現在也算是有了自保的能力。

只有一點——除了活下去，他別無目標。

「喂，迪亞，要絆倒了。」

迪亞的腳步自然地在行走中移動了一下，避開前方地上突起的小樹樁，轉頭看向雷門：「你剛才說什麼？」

「現在沒事了。」覺得敘述發生過的事情太麻煩，雷門選擇了簡潔的回答。

路上行走的異族在經過他們身邊時都帶著異樣的眼神回過頭來打量他們——雖然其他種族基本上也都習慣於保持著人形，但總有一部分代表種族的部分是無法人化的，比如翅膀或者頭上的角……所以真正的人族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比如迪亞和雷門的組合。

「為什麼他們一直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們？」雷門懶洋洋地問。

「因為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族會像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了。」迪亞說著，拐進了路邊的一條小巷，「而在他們眼裡，人族只不過是肥羊而已。」

好幾道黑影跟著竄進了小巷。

幾分鐘后雷門跟著迪亞從小巷裡走了出來——手上多了好幾個錢袋——跨進一家小旅館，要了兩間房。這次很順利，沒有人來找麻煩。

雷門和迪亞的房間一個在二走廊的最左邊，一個在最右邊——雖然它們的門牌號是相鄰的數字。

雷門選擇了離他只有兩步遠的房間，打開房門走了進去。「晚安，迪亞。」

牆上的時鐘顯示是下午四點。

迪亞挑了一下眉，轉身走向走廊最深處的房間，然後打開房門。

三秒鐘之後他把房門關上，回到梯口，轉身再走一遍同樣的路線，打開房門，再合上。

「我說，老闆，有人死在房間里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