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奔的殭屍

那隻頭部還保留著豹子形態的旅館老闆很快就出現在了二。他鎮定地向迪亞表示了歉意，然後伸手推開了房間的門。

房間正中央躺著一個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男孩。他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樣子，整個身體都用毯子裹得很嚴實，只有幾縷白色的長發從毯子里漏了出來。

「他只是臉色有點蒼白。」旅館老闆看了一會，十足平靜地轉過頭來，得出結論，「但是仔細聽就能聽到他還有呼吸聲。」

「我知道他還有呼吸聲。」迪亞挑眉，「可他已經沒有心跳聲了。」

「那可能是他是特殊種族的原因。」旅館老闆微笑著——儘管在他的臉上要看出這個表情並不容易——做出了假設。

迪亞的笑容變得燦爛：「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並不打算好好解釋為什麼空房裡會突然出現一個人的問題嗎？」

被毯子裹住的男孩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睛——那雙淺綠色的眼睛看向門口，然後他張嘴說：「迪亞。」

「您看，他還活著。」旅館老闆說，「並且他看起來像是找您的。」

迪亞的眉毛跳了跳，最終和藹可親地把老闆送走了。

十分鐘之後迪亞和雷門一起站在了房間裡面，和那個雖然已經睜開了眼睛但是看起來還是不像活人的男孩對視了一會，然後迪亞開口：「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困了。」依舊裹在毯子里的男孩面無表情地回答。

很好，聽起來並不像是來找他的——雖然他知道迪亞這個名字。

「第二個問題，你家在哪？」大不了把迷路的小孩送回家——迪亞是這樣想著做出了最壞的打算的。

雖然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孩子知道他的名字，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姓名重複了而已。迪亞是個很常見的名字。

「沒有家。」

「你知道你爸爸媽媽叫什麼嗎？」

「我沒有父母。」

「……結果就是我問了這麼久但其實還是什麼也沒有問到不是嗎！」迪亞轉向一直靠在旁邊半眯著眼睛的雷門，乾脆利落地撂挑子，「交給你了，我不管了。」

黑髮男人眨了兩下眼睛，顯然並不想接下這麻煩差事：「為什麼是我？」

「我討厭小孩。」迪亞皺起眉毛，「我不想幹了，所以除了你還有別的人選嗎？」

「他左手上的標誌和你一樣，你有沒有發現？」雷門懶洋洋地朝男孩揚了揚下巴，「中間的字母也是C。」

「那關我什麼事？」

「下面的那行編碼也一樣。」

迪亞抓著頭髮思考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然後走到男孩面前蹲下，認真地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海因斯的混蛋？」

男孩面無表情點頭。

「居然還給我送引導者——」迪亞伸手揉了揉男孩的頭髮，臉上笑得忒燦爛，「海因斯你丫完了……」

雷門打了個哈欠：「引導者是什麼？」

「一個傭兵團的最低限制是三人，如果只有兩個人但仍舊強制建立了傭兵團的話，工會將從現有的單人傭兵中挑選適合的人補全需要的最低人數，這樣的人被稱為引導者。」迪亞解釋完畢，轉向男孩，「你叫什麼？」

「尼爾。」男孩報出自己的名字，雙手鬆開了裹著的毯子，站起身來。

「尼爾……」迪亞只來得及念出這個名字就抬手捂住了臉，「我說，小鬼，你沒穿衣服就來了嗎？」

「穿上衣服很不舒服。」男孩毫無起伏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

……所以說，海因斯究竟給他送來了怎樣的一個極品引導者？從窗子里跳出去買了衣服又爬回來的迪亞憋屈地想。

「你會穿衣服嗎？」保險起見，他問了這麼一句。

「我只是討厭穿衣服。」尼爾簡潔地回答。

迪亞不爽地嘖了一聲，拎著雷門一起轉過身去。「只是討厭穿衣服而不是不會穿衣服嗎……我最討厭這種說話只說一半的臭屁小鬼。」

「我已經一百多歲了。」尼爾冷不丁地說。

迪亞掏了掏耳朵，表情平靜：「你的種族？」

「不死族。」尼爾頓了頓，「殭屍。」

「也對，現在想要再找到純種的人類已經是件很難的事情了……」迪亞屈起一條腿坐到地上，估摸著尼爾差不多應該把衣服穿上了，轉了回來，「而且你確實沒有跳動的心臟。」

剛剛開始扣胸前扣子的男孩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動作。

迪亞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了：「你是不是扣錯了？」他看著慘不忍睹的衣服效果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尼爾盯著被他扯壞又繞成一團糟的數枚扣子看了一會，然後他慢吞吞地說：「這件衣服太複雜了。」

雷門撐開眼皮時就正好看到迪亞認命地把身上的斗篷解下來披到那個白色長發的少年身上，仔細地裹好。他不假思索地開口：「迪亞你該生個兒子了。」

雙手大劍瞬間出鞘，眨眼間停在他的喉嚨正前方：「再說一遍？」大劍的主人笑得燦爛無比。

「……我是說，你該找人替你生個兒子了。」雷門打著哈哈把之前出口的話修改了一遍。

尼爾單手抓住過他來說過大的斗篷前襟，抬起眼睛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在迪亞把大劍收起來之後，他開口問道：「你想殺了他？」

「為什麼這麼問？」迪亞把手從劍柄上鬆開，轉頭看向尼爾——雖然他討厭小孩——至少討厭小孩樣貌的東西，但同時他對孩子也有著特別的寬容。孩子們總是被允許擁有一些特權的，大多數時候迪亞認同這個說法。

「你剛才用劍指著他。」尼爾說。

「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玩笑。」迪亞強調了一遍，看著那雙依舊不為所動的淺綠色眼睛覺得有些無力，「從別人嘴裡說出的有些話可以當真，有些話不可以。」

尼爾歪頭露出認真思考的表情：「我分辨不出它們有什麼不同。」

「沒關係，我會告訴你。」迪亞說，「直到你能夠自己分辨出它們的不同在哪裡為止。」

雷門仰起下巴，喃喃自語，「從某種角度來說，你確實很適合擔任帶孩子的角色……我沒有說你是媽媽的角色！」他猛地跳起避開了橫著砍向他小腿的大劍，馬上為自己辯解。

「很好。」迪亞滿意地點頭，轉向靜靜看著他們的尼爾，「剛才那個是玩笑。」

尼爾似懂非懂地點頭。

……你會教壞小孩的，迪亞。雷門沒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迪亞回頭幫尼爾把剛才沒有系完的斗篷系好，收回手，想到他今後要開始進行團隊活動就忍不住想嘆氣——更糟糕的是他的隊友沒有一個是可以讓人感到省心的。

一個是在任何時候都動力為零的男人——儘管他隨時可以成為戰鬥力。

一個是完全不懂得生活如何自理的男孩——儘管他的歲數是迪亞的好幾倍。

「尼爾，你真的有一百多歲嗎？」迪亞忍不住疑問。

「嗯。」

「……就算你用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直這麼直勾勾地看著我我也不會只因為一個嗯字就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的。」迪亞扶額，「我只是覺得你給我的感覺不像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

「其實你根本就從他的一個嗯字裡面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嗎？」雷門插嘴。

「安靜。」迪亞頭也不轉地扔出倆字。

雷門聳肩乖乖地保持安靜去了。

「我才剛醒過來。」尼爾說，「從出生開始一直在沉睡。」

……所以這小鬼在心理上就是個真正的小鬼。迪亞下了結論。「是身體出了問題？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據說殭屍的王族為了保護他們的成員有一個習慣，會讓剛出生的成員一直沉睡到成年才會醒過來。」雷門懶洋洋插嘴進來，「不過據記載，王族好像已經在十幾年前就因為種族叛變而消失了。」

「消失了？」迪亞挑眉，「這麼說小鬼你的運氣真不錯，應該是沒有被發現所以才活到今天。」

尼爾盯著迪亞，點了點頭算是給出了回應。

「而且據說殭屍的王族是不會長大的。」雷門走到迪亞旁邊，繼續說道。

尼爾點頭，目光停留在迪亞背後的大劍上。

「聽說王族的殭屍都長得很漂亮，沒想到是真的——」

拳頭毫不留情地擊中他的後腦勺。「對著小孩說那種話，你是變態嗎？」迪亞收回手，輕鬆地把比他高了六公分的雷門扔出了門去，「明天早上七點，我們要去見僱主，記得時間。」

「我認識你的劍。」尼爾突然開口。

「唔？」迪亞關上門回過頭來。

「我記得上面的那個花紋。」尼爾說，「我出生的時候見過。」

「事實上我並不知道這把劍的來歷。」迪亞反手摸了摸劍柄上刻著的雙向漩渦符號，漫不經心地說，「只是用它戰鬥起來最順手而已——你知道點什麼嗎？」

尼爾沉默了一會：「……那個花紋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我忘記了——我困了，迪亞。」話題在後半句突然間轉換到毫不相關的地方。

「如果我是你，在睡了那麼多年之後就再也不會想睡覺了——我說，尼爾，麻煩你至少穿一件衣服再爬上床睡覺。」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