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老天給她的宿命

顧悠然看著白色被褥上的那團鮮血，從一個小點兒，慢慢蔓延成一大團，好像一朵盛開的紅蓮。

她呆愣了幾秒，彷彿不太相信這血是從她口中吐出來的，下意識的拿手沾了沾，往鼻子上嗅了嗅。

濃烈的如鐵鏽一般的腥味瀰漫，讓她胃部跟著不適。

「嘔！」

顧悠然有點發乾嘔，難受得想吐。

她揭開被子，準備下床拿點紙巾，這個時候，葉墨城提著早點，推開門進來。

「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男人一看到顧悠然，嘴角不自覺勾起笑容。

他輕輕將剛買好的特色早餐放在茶几上，迫不及待的就朝女人走去，給了女人一個重重的擁抱。

顧悠然木然的任由男人抱著，沒說話，也沒什麼表情。

她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經歷，想起了小星辰的死亡，所以一時間，無法讓自己高興起來，更無法給予葉墨城好臉色。

畢竟，當初她聲嘶力竭的想阻止小星辰進行手術，葉墨城非但不支持她，還像是對待神經病一樣，給她注射鎮定劑，強制性將她與小星辰隔離。

等她清醒過後，等來的卻是小星辰沒能從手術台上下來的噩耗，那種天塌地陷的絕望感，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讓她渾身發冷，發抖。

「悠然，你怎麼了，睡得不好嗎，表情為何這樣奇怪？」

葉墨城明顯感覺到了女人的僵硬與冷漠，他輕輕的放開她，仔細觀察她的表情。

「你很心虛嗎？」

顧悠然抬起眼眸，冷冷的看著男人，冷冷的問道。

「心虛？」

葉墨城瞳孔驀地收緊，整個人陷入緊繃的狀態。

他有預感，悠然一定是想起什麼了，但是他不能直說，他還得繼續裝糊塗，「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呢，為什麼我會心虛，因為我一大早沒告訴你，跑出去給你買早餐嗎?如果是這樣，那是我想得不周到了，害你為我擔心，原諒我好嗎？」

「呵呵，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溫柔體貼了，動不動就跟我道歉，是覺得很對不起我么？」

顧悠然還是冷冷的看著男人，犀利的問道。

「這……」

葉墨城宸深深吸口氣，手指握緊成拳頭，「我一直都對不起你，這你是知道的。」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我們的孩子。」

顧悠然說著，閉上眼睛，隱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

相比於從前的歇斯底里，她這次顯得要平靜許多，至少她能夠平靜的面對，小星辰已經死亡的現實。

葉墨城的臉色，瞬間變得如白紙一般，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恐懼。

果然啊……悠然想起來了，真的想起來了。

這幾日，如夢一般的幸福，就要破碎了么？

「悠然，對不起，對不起你，對不起孩子，我……」

葉墨城低著頭，眼眶猩紅，不斷用牙齒啃咬著拳背，呈現出極度痛苦和愧疚的樣子。

那些記憶，對悠然是折磨，對他何嘗不是折磨？

他受到的心理創傷也很大，剛開始的時候，通過自殘來排解，只有最近這幾天，他才稍微放鬆了一點點。

因為悠然把那段痛苦的記憶忘掉了，他也暫時得到了喘息。

如今，悠然想起了那段記憶，他煉獄一般的折磨，又要開始了……

「葉墨城，你後悔嗎？」

顧悠然始終平靜，哽咽的問道。

「後悔，一直都在後悔。」

「當初，我就知道那手術有去無回，我求你不要讓他們給小星辰做那個手術，你就是不聽，如果……如果你沒有執意讓小星辰做那個手術，他或許還活著，或許……或許就好了？」

悠然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滑落。

她的視線模糊了，她的世界也模糊了。

她天真的幻想著，如果時間能夠倒流該多少啊，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她就是拼上她的命，也不會讓小星辰躺上手術台，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或許一切就真的不一樣了……

當然，她也知道，她的想法很天真，即便時間能倒流，她也沒辦法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小星辰的病，更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好起來。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自欺欺人的幻想罷了！

「悠然，你很恨我吧？」

葉墨城看著女人痛苦悔恨的樣子，自己也無比痛苦悔恨。

他曾以為自己很聰明，能解決任何棘手的事情。

如今才知道，自己太無能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讓他無能為力。

無奈的看著一些事情，慢慢變壞，卻沒有辦法阻止或者改變……他真的很痛恨自己的無能！

「我恨你，可是我也愛你。」

顧悠然長舒一口氣，看著窗外明凈的天空，說道：「也不知道，在天上的小星辰，會不會正看著我們，如果他看到我們，應該不希望他的爹地媽咪太過痛苦，所以……我不想再沉浸在過去了，我想讓自己幸福起來，讓小星辰看到我們幸福起來！」

「你……你真這樣想嗎？」

葉墨城的眼睛，瞬間明亮了很多。

他看著顧悠然，臉上呈現出無比驚喜的樣子。

為了悠然的這番話，他等了太久太久……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選擇嘛？」

顧悠然看了男人一眼，不禁苦笑道：「你是小星辰的爹地，我是小星辰的媽咪，我們一家三口，就沒怎麼在一起相處過，我知道小星辰很喜歡你，你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父親，他不會願意看到，我們帶著仇恨的，我們還有小向陽……她大概是另一個小星辰，我不能讓小向陽重複小星辰的悲劇……」

「所以，你不是不恨我，只是為了孩子，不能恨我，只能勉強跟我在一起，對嗎？」

葉墨城的聲音，有些顫抖，問道。

他是個貪心的人，他希望得到悠然心甘情願的愛，而不是為了孩子，被迫在一起的捆綁。

「恨你又如何，愛你又如何，人活在世上，不是只有愛恨的，還有其他，例如責任，我不喜歡我太自私，也不希望你太自我，從今往後，我們都放下傷痛，努力讓我們變得幸福，好嗎？」

顧悠然凝望著男人，她模糊的視線里，葉墨城的樣子，越來越陌生。

有時候，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還愛他嗎？

再深的愛，經過這麼多摧殘，也不會純粹了吧？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她總有種蒼老的感覺。

經歷了太多，超出了她年紀所能承受的範圍，自然也就是蒼老了……

她不想再活得那麼累，只想簡簡單單的，想找回那份遺失已久的幸福！

「好，當然好，我們一起努力，忘記痛苦，一起努力，讓我們幸福！」

葉墨城聲音哽咽著，再一次將女人抱進懷裡。

這一次，他的這個擁抱，比任何一次都要緊，好似稍微放鬆一點，女人就會從他懷中溜走似的。

幸福啊，就像流沙，你明明握在手中，卻總害怕它流走。

也許，它真的在流走……

「……」

顧悠然回抱住男人，她的目光，看向床單上那抹如蓮花一樣的血團，陷入了深思。

她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為什麼會吐血。

從她僅有的醫學常識來看，莫名口吐鮮血，絕不是一個好現象。

或許，自己已經得了什麼癌症之類的絕症了吧？

哈哈哈，突然覺得一切很可笑，比電視劇里還要可笑，戲劇化的程度，堪稱狗血。

她自然是不怕死亡的，唯一害怕的，就是與懷中的男人，和遠在地球另一端的女兒分別。

不過，也許死神，會見她可憐，帶她去見已經在天上的小星辰了。

這樣一想，她倒有些期待死亡了……

「你買了什麼早餐，酒店不是配有早餐嗎，為什麼要那麼麻煩親自跑一趟？」

顧悠然不著痕迹的將那團血跡隱藏之後，故意找了個還算輕鬆的話題。

她不希望葉墨城發現她吐血這個事情，也不希望他們之間的氣氛，太沉重。

相比起來，她還是希望，自己懵懵懂懂，什麼都沒記起來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和葉墨城，才真的幸福，她也努力調整著自己的狀態，讓自己變得豁達開朗，不要想太多悲傷的事情。

「酒店的標準早餐，哪抵得上當地人賣的早餐原汁原味，你嘗嘗這個醬汁牛排，真的太好吃了，是我吃過為數不多的比較正宗的牛排，我讓老闆用真空盒給你打包的，口感應該不會受到損害，快試試！」

葉墨城熱絡的說著，將他吹得天花亂墜的牛排從打包盒裡拿出來，貼心的送到顧悠然面前，「吃完早餐，我們差不多可以準備一下，登陸南極洲了。」

「這麼快？」

「昨天不是說好了么，今天登陸，所以我們才培訓呢！」

「這……」

悠然的表情，說不上是期待，還是害怕。

若是今天早上，沒有吐那口鮮血，她大概是期待的，可是她莫名吐的那口鮮血，像是某種暗示，讓她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加之，她又想起了小星辰，想起來那些殘酷的現實，她哪裡還有心情去吃喝玩樂！

「不想去？」

葉墨城看出了悠然的猶豫，輕聲道：「如果你不想去，我們不去就是，本來那地方，就特別危險，我們沒必要去冒險。」

「不，一切照舊吧，我挺想去的。」

悠然淡淡的笑了笑。

她覺得，這大概是老天爺故意安排給她的宿命吧，去往南極，就能見到小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