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開窯驗磚（五）
果縣尉徒手砍磚，初心只是想在大伙兒面前炫耀炫耀自己的本事。
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欽差大人秦童寶卻對此三腳貓功夫十分感冒，硬是要逼著他徒手砍完眼前這百二十塊大城磚，以飽飽眼福過過眼癮。
秦童寶還激勵說，他若真能一口氣砍斷百二十塊大城磚，他便願意讓宇文雲大人推薦他到金吾衛做參軍。
「什麼？金吾衛，那可是京城巡警部隊！」
說實話，姓果的從前想都沒敢想過要到京城長安天子腳下去混，他動心了。
他想，要是真能如願，哪怕是做個司戈執戟，立在皇宮的石階邊都是體面的威風的。
咱不說別的，單就是今後路過金城關，見到那個耀武揚威的孔武，也能揚眉吐氣好好出一口惡氣。
他心中比誰都清楚，身為金城縣縣尉，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並不稱職。況且跟著姓胡的混了這麼多年，也沒混出個什麼名堂。
金城縣就這麼點彈丸之地，老胡人家現已升任州官，縣令的位子空缺著。雖然刺史大人口口聲聲說別急，這金城縣令的位子非你果縣尉莫屬，但他心裡明白，這事姓胡的說了還真不算。
就拿姓胡的來說吧，他的金城縣令還是十幾年前現任皇上李三郎登基后舉行的一場特殊殿試選拔出來的呢！
據說皇上李三受了前任宋相國的影響，變得越來越謹慎，越來越勤勉。
天下那麼多的州縣長官，他有事沒事都要一個一個去琢磨。一些地方官員的大名居然被寫在他寢宮的圍屏上。
還有，新州衙尚未營建，州縣暫且合署辦公，金城縣的大權依然牢牢掌握在人家老胡手裡。
自己雖然沒少得到好處，可歲月蹉跎仕途無門徒增馬齒，心中到底不是個滋味！
果縣尉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天生不喜歡舞文弄墨，可除此而外，三教九流左道旁門，反倒或多或少有所涉獵，然而樣樣都來樣樣玩得都不精，可謂博而不專。
就拿徒手砍磚的功夫來說吧，說實在的，這只是幾個爺們兒在漫山遍野都是石頭的戈壁山野之中悶得發慌時發明的遊戲，而已。
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麼功夫。
磚和石頭一樣硬，可手是肉長的。用肉做的手去砸比石頭還硬的磚，除了筋骨要硬，說白了用的主要是巧勁兒。
常言道，熟能生巧。果縣尉練得多了，終於可以做到手到磚斷。
不過，巧歸巧，手掌還是要直接與磚體接觸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硬碰硬多了還是會感覺得到疼痛的。
好就好在一般的展示都是一著即能讓人目瞪口呆佩服得五體投地，自己的誇張表情與圍觀群眾的嘖嘖讚歎都具有自我安慰減緩疼痛的神奇功效。
從此他便好在人前展示展示，即使僅博得幾聲喝彩，臉上也是十分有光彩的。
此時此刻，面對這麼多這麼大一堆青磚，他有些膽怯了。
過去徒手砍磚的最高紀錄不過五十，今日眼前碼著的可是百二十塊城磚。雖說剛才那塊裡邊是夾生的，但他已經試過，硬度絕不比自己砍過的任何一塊兒小。
還是算了吧。
他這麼想的時候，另一個聲音又在力勸自己：
試試又何妨？糧打不上口袋在，大不了委屈委屈自己的老手手，緩上幾天又是一條好漢嘛！
如果欽差大人說的果然當真，今天就算豁出這隻手掌也要砍完百二十塊城磚。
「欽差大人的話果然當真？」果縣尉用試探的口吻說。
「難道本官騙你不成？」秦童寶反問。
胡生河趕忙墊了一句話：
「果縣尉你真是糊塗，咱秦御史金口玉牙，還怕騙了你不成？」
於是乎，姓果的果斷行動。
他先甩掉衣衫，緊了緊腰帶，蹲了個馬步擺開架勢；接著攥緊雙拳，十指的關節發出嘎巴嘎巴的輕響。
預熱完畢，徒手砍磚表演正式開始。程參軍、焦令與甄官署的巧兒匠們都興緻勃勃湊上前來圍觀。
江濤哪有心思關心姓果的到底能徒手砸斷多少塊磚！
此時此刻，他最最擔心的是眼前這窯磚，乃至於整個八道灣八十坐磚窯三十萬城磚全都質量不過關。
若真如是，師父孫本方可就大禍臨頭了呀！
江濤心急如焚。
「五十，五十一，五十二……」胡生河數著數，卻像個孩子。
果縣尉光著上身，裸露著黝黑的臂膀、強健的肌腱以及灌木叢一般的胸毛，像個拳擊手。
他活像一頭獸，一頭拚命搏擊獵物的野獸，喘息著，咆哮著，此時已然大汗淋漓。
每當手掌將要砍下去時，他都會狂吼一聲，伴隨著誇張的表情，似乎砍斷城磚靠的不是掌側，而是表情與聲音。
「五十——四，五十——五，馬上就要亭了！我的果，你一定要堅持住啊！」胡生河急得直跺腳，加油助威，力挺果縣尉。
我的個老天爺啊，果縣尉今天果然發揮超常，一口氣砸斷了五十五塊大青磚！
「嗷——」
果縣尉狂吼一聲，如狼咆哮，然後猛地立起手掌高高舉起，用盡全力，向眼前嶄新的大青磚砍了下來……
大伙兒都在屏息等待掌落磚斷的精彩一瞬。
胡刺史也正要喊「五十六」，卻見果縣尉**的手萎了。姓果的人也癱坐在了地上，臉色如豬肝一般難看。
果縣尉的極限挑戰就這樣以失敗告終，他的金吾衛夢成了一泡尿里的影兒。只可憐了那肉長的手掌下緣，紅腫紅腫的，瞧著讓人心疼。
「混蛋！」
秦童寶不知啥時候變得臉色陰沉，這一刻完全爆發了。
「秦大人息怒，果縣尉已經儘力了！」胡生河急忙勸慰他。
「呵，」秦童寶冷笑一聲道，「我的胡刺史，他盡不儘力與本官毛有關係！這就是你們燒的城磚？一堆廢品啊！」
說話間，姓秦的目光直指江濤，充滿殺機。
百二十塊嶄新的城磚樣品已經被姓果的徒手砍過將近一半，這些被腰斬的磚塊以各種姿態暴露著它們的華而不實。
江濤本已沮喪至極，又見姓秦的咄咄逼人，一時怒火從心底熊熊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