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巴山夜雨漲秋池(二)
我立著不動,明明和我在一起還是阿寧阿寧的提起秦寧。
邑輕塵向我伸出手,「你不喜歡我提起秦寧?」
這世上有哪個女子希望自己喜愛的男子整日提起另一個女子,我不語我可不讓邑輕塵輕而易舉就猜透我的心思。
他起身拉著我在坡上坐下,「你說你不是秦寧,可我又何曾是過去的邑輕塵?」
我對上他的雙眼,脈脈如水,溫和柔順。
我別過臉,「我可是未來的平北王妃,你怎麼竟對我說起這個了。」
邑輕塵板著臉,眉頭顰起。他似乎很討厭我提起趙山榆,「這麼歡快閑適的日子,提起他做什麼?」
他也別過頭,看著林子里斑駁疏離的光。我見他是真的生氣,哄著他道:「怎麼還真生氣了,你若是不喜歡我以後不提就行了。」
邑輕塵噗嗤一下笑出聲,猛轉過臉,與我僅差毫釐。我心胡亂跳動,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挺立如山脊的鼻子,他丹紅的嘴唇。毫無瑕疵,讓我心漏跳一拍的五官離我就是這麼近。
「和我去滇西吧!」他呵出的熱氣,讓我臊的臉紅耳赤。
「可是…可是我就快要與平北王成親了。」
「那就,趁著你和他還沒成婚,和我去滇西。」
我避開他的目光,我雖知道這樣不合規矩,只是他就在我眼前我實在不忍見他失望便輕輕頷首。
邑輕塵拉著我翻過圍牆,異人也從高牆之內跳出來。
街上馬嘶聲聲,一匹體白頭黑的馬停在我們面前。
「這是神族圈養的天馬,一日之間可以來回滇西與咸陽。」天馬歪著頭,等著邑輕塵摸它。
邑輕塵將手放在天馬的頭上,「你摸摸它!」
我試探伸手,天馬立刻將頭抵到我手心來回摩擦。
邑輕塵跳上馬,將我腰身環抱住讓我坐在他懷中。
天馬速度極快,我只覺得風聲咆哮,景如驟雨,還不及細看已經翩然遠去成了我無法觸及的。
邑輕塵的胸膛一起一伏,他目不斜視看著遠方接踵而至的風景。
他垂頭看我,不必拉韁繩的那隻手將我緊摟。
我靠著他,聽他升沉之中堅定而沉穩的心跳。這是我如今安心的聲音。
天馬的速度沉緩下來,不遠方習習風聲響徹竹林。
我在三生石里見到的那片竹林!
邑輕塵的雙眸驟是一縮,眼圈忽然就紅了。
似是那道青色身影仍然穿梭在竹林之間,歡笑大鬧著。
他放緩步子,正回憶著他和秦寧的過去。
秦寧何時在溪邊浣衣,何時升起炊火做飯,何時又進城。
一幕幕,一件件他所有的記憶都是關於秦寧的,可偏沒有一絲是與我有關。
他的馬鞭指向竹林中心的竹樓,「到了,我們的家。」
竹樓已經爬滿蛛網,一副衰敗模樣。
我走上樓梯,揚起的灰塵嗆的我直咳嗽,也紅了眼圈。
邑輕塵待我千般萬般好,終究只因為我的這幅皮囊,永遠都不會因為我是聞人語而如此。
「人語,快下來吧!」他溫和一笑,鬆了韁繩來牽我。
我的手被他的大手緊緊握著,我想抽出來,他握的更緊。
「我初次見你是在臨淵之外,那時候我驚訝極了,沒想到這輩子竟然還能再見到阿寧。」他依然說著秦寧,我越發想將手抽出來,「後來我發現你們不同,若是秦寧在臨淵一定會拋下我們離去,可你卻為了我和趙山榆不顧安危留下來。」
想到五十幾年前,我在臨淵的濃煙之中見到的人果真就是邑輕塵。
「你當初肯留下,是為了我還是趙山榆?」邑輕塵很少會將喜怒擺在臉上,此時卻有一分小心的期待。
我看著青蔥的竹子與竹葉,「都有吧!趙山榆與我如父如兄,是我的親人。」
「那我是你的情人咯!」
邑輕塵頗為得意,倘若他曉得我自有記憶以來,每夜都會夢見他豈不是會更加得意?
幽幽瑟瑟的風聲驅散了我心中的不悅,我靠著邑輕塵,與他十指相扣慢行在竹林之間。
穿過竹林,來到滇池岸邊,清波蕩漾濤聲空靈。他與我並肩躺在灘上,側過臉來瞧我,「人語,在滇西的日子是我過去最快樂的日子我帶你來此是想讓你知道過去的我是什麼樣子。」
我展顏,「現在知道了,沒想到輕塵師叔過去還是個痴情人。」
他促狹的捏了捏我的臉,轉眼去看天地間飄散的月色。
「人語,若是可以我真想你一輩子都留在滇西。」
我看他,他的話真摯而誠懇,眸子清澈又純真。我道:「如果可以,我也想永遠留在滇西。」
他將我的手握住放在他胸口,在他身邊即使我與他什麼也不說就這樣靜靜待著,我的心思依舊如被蜜糖灌溉一樣的甜。
時光悄然逝去,滇池上飄來包含水汽的風,涼爽舒適讓人心情都暢快起來。
河面上鋪了一層流螢,彷彿星雲低垂,星星觸手可及。
「唉!」河面上飄來一聲嘆息。
正看流螢出神的我忽然看向滇池,河面搖蕩,一個白鬍子老頭拄著木拐杖,一面嘆氣一面走向我們。
老人捻須,「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他走在水面上似如平地,拐杖打在水上泛起一圈漣漪,可他卻沒掉下去。
我及其驚訝,這老人身輕如燕,為何竟然走的如此緩慢踉蹌。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這一次老人的聲音近了很多,他的身影也從滇池中心來到岸邊。
老人踏上了石灘,鞋襪乾淨的不染一絲塵埃與濕氣。
我將手放到水面上,頓時就被眾水包圍。
老人輕一笑,「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我見這老人說的玄之又玄,心中免不了好奇。默默跟著老人往山上行去,老人的拐杖砰砰打在地上,他的步子噔噔。
行至山腰,水面的螢火蟲也逐漸升起。似乎老人在哪,這些流螢就會在哪。
「姑娘身懷妖骨,並非普通人吶!」老人的淡淡笑著,若是尋常人提起妖定是嚇得撲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