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三春組

()雖然報紙上對狗舍的負面報道依然不斷，但市政廳里並沒有傳出有關學校遷址的消息。議事會也沒有提出撤銷秋明中學的提案。從表面上看來，校園暴力事件的風波似乎過去了。這讓梁書同稍稍鬆了口氣。

《朝陽報》的頭版的風格似乎有了些變化，先後登了兩篇有關好人好事的新聞報道，一件是擦窗工勇救輕生女，還有一件是勤雜工在地鐵里怒斥變態色狼。做好事的人都是來自河東的草根。這對公眾的心理起到了微妙的作用。似乎河東的人不那麼討厭嘛！要知道，在此之前，要聞版面的新聞里，主角從來不會是河東的市民，甚至連新聞的場景都基本不在河東。遇上版面不足的情況，報社寧可往裡頭添加貓貓狗狗的寵物新聞。

其中的原因，周坤當然不會知道很多，只是在報紙版面下方的落款里看到「本版主編」的姓名是「黃琳達」，一個挺女性化的名字，後面還用括弧附了「代理」兩個字。原來的主編生病了嗎？

按照山秋組老大邱金鐵的指示，周俊仁接下了傳授女記者功夫的活，地點就在綿拳社，也就是說，就在周氏父子倆的卧室里。於是，每周三和周五，周氏父子都會和丁凝度過充實的兩小時。在周坤看來，那根本不是練武，而是丁凝擺著虛弱無力的拳架子，不停地跟父子倆聊附近鄰里的家長里短。丁凝說這是在挖掘新聞線索，周坤頭一回發現，原來新聞和八卦並沒有多大不同。每當周坤取笑丁凝拳腳綿軟無力，丁凝便會撫摸著自己光潔如玉的拳頭，陶醉地自言自語：「撒身捶真是好用！」

看來她是真心地覺得好用。因為她爽快地付著相當於普通學員三倍的學費。

當周坤把撒身捶與朝陽報要聞版主編臨時換人的事件聯繫起來時，他覺得自己悟了：「小丁老師，你們主編現在還動手動腳么？」

「他？呵呵，那個，他生病了，要住院一段時間呢！最近是同事在頂替他工作。代理主編對我還算客氣，一般我的稿子，她都會盡量排上版面的。」

周坤心想：你廢了領導，等於把人家頂上位，人家當然對你客氣了。這裡各個堂口也時常有這種事情發生，就是一個小弟把堂主做掉，然後扶持自己的哥們上位。這麼說起來，新聞記者的生活還真的跟黑幫差不多呢！

想到自己將來的目標便是在河西的富人區找一份體面的工作，周坤覺得自己有必要加強這方面的訓練，首先，自己要能打，二者，就是要善於打，要在最關鍵的時候，做出最正確的判斷，或出手奪權，或繼續隱藏，都必須在第一時間做出決定。但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自己並沒有這麼複雜的頭腦。倒不是說頭腦簡單，而是他修鍊的太極綿拳講究懷揣一顆至誠之心，也就是不提倡殫精竭慮地算計別人。於是，他放棄了這種於己無益的修鍊，專心習武。不過，因為一直缺少一個水平相當、路子對應的陪練，周坤感覺自己的功夫達到了一處瓶頸――拳頭打不出脆勁。這是明勁初期與進階的分水嶺。

看來，還需專心致志，假以時日才行啊！

如果學生自己想過得平淡就能如願，那秋明中學就不會被稱為狗舍了。在一個慵懶的午後，當高一3班的狗仔們在教室里嬉鬧時，教室的門被一腳踢開了。

人還沒出現，聲音先到：「周坤在哪？咱們比試比試！」

開學不到一周，就有人找上門來了。在狗舍混，真是躺著都中槍啊！

闖進教室的是一群人高馬大的傢伙，當中一個領頭的尤其高大，身高超過了一米九，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

周坤認得他，高一1班最能打的石磊，人稱「石人」，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結構單調的名字。不過，和他搭上手之後，周坤覺得，石人這個稱號，還是比較符合實際的。因為他的拳腳、胳膊大腿都很硬，甚至連胸背和腰腹都硬若磐石。當周坤一記馬步瀉肚炮轟中他的小腹，感覺就更砸在磚牆上一樣。

因此，周坤一度有些緊張。武功練到這種程度，說明暗勁通達全身。這種對手，皮毛都能暴起打人，而且暗勁力貫筋骨，往往能造成經久難愈的內傷。但是，石磊揮出的反擊一拳暴露了他的實力――拳頭完全沒有脆勁嘛！

脆勁，是功夫到達明勁上乘的標誌，就是憑空出拳，能打出啪啪的脆響，就像揮動皮鞭的那種效果。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被胳膊粗的鞭子抽一下是什麼滋味。石磊顯然遠沒有達到明勁上層境界，怎麼可能練成更高級的暗勁呢？

於是周坤明白了。這大個子八成是懂些橫練功夫。橫練，是一種憋氣吐氣、排打抗打的練法，通過不斷地撞擊堅硬的物體，使身體的進擊部位得到一定的抗擊打強度。說老實話，這功夫實屬於下乘。第一，所練功力完全是外門功夫，對暗勁內功的修鍊並無幫助，通俗點說，就是沒有成長性，第二，當功夫練到暗勁的境界，周身筋皮骨無不如同鐵鑄，比外門橫練的效果強上許多倍，第三，橫練功夫的作用僅限於普通拳腳打擊，別說抵擋利器和槍械，就是遇上一個赤手空拳的暗勁高手，照樣吃不了兜著走。總的來說，對於有心步入暗勁、乃至化勁境界的練家子，這是一門雞肋功夫。

橫練功夫，就在一口氣。氣泄了，一身肌肉便松垮了。周坤舒展雙臂，以左右雲手撥開石人的幾記乏善可陳的直拳攻擊，然後欺身上前，叉開五指往石人腰間那麼一戳，那大個子立馬跟踩了電門似的打起抖來。

癢啊！太癢了！

周坤嘿嘿一笑，跟上半步，撩起一拳，打得石人的肚子癟下去好幾公分。

半步窩心炮！

大個子捂著肚子蹲下了。

痛啊！太痛了！

在同班同學的口哨聲中，周坤頻頻向大家揮手致意：「嘿嘿，獻醜了，獻醜了……」

「還沒完呢！」石人轟然站起來。

周坤斜眼看去：「你還想怎樣？」

「我，我是來拜山的！你拳頭硬，我就服你！你來當我們一年級的老大！」

「對啊！就是你了！」石人的那群跟班跟著叫嚷。

周坤根本無心當什麼老大，他只想兩件事：練拳和讀書。這對將來謀生有用。當老大有什麼意思呢？不過，也不好直接推辭，免得被人誤以為自己沒種，得想個理由：「咳，我說，石頭啊！兄弟我也不過勝你半招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何況，還有2班沒說話呢！我怎麼好自封龍頭？」

這時，門外又湧進來一伙人，為首的是一個個頭不高、但體格結實、腮幫子上鬍子拉碴的傢伙。此人正是2班的頭領韓十斤。

十斤這個名字，是他老爸對兒子出生時傲人體重的紀念。或許他真的是贏在了起跑線上，在狗舍新人中，他是為數不多的意識到抱團才能生存的人。雖然因為面色黝黑，被人稱為「黑人」，但眼界和謀略卻高出普通同齡人一籌，絕不像他的外表那麼粗豪。只聽他高聲喊道：「蛇無頭不行。周兄弟慎思明斷，是當龍頭老大的料啊！我們2班，沒有意見！」

「啊！這樣也可以？」周坤有些懵了。

黑人殷勤地湊上前來：「老大，你發現沒有，我們分別來自同春坊、香椿坊、沐春坊，我看，我們社團就叫『三春組』，如何？」

「好啊！好啊！就數你老韓想得最周到！」石人說起話來，活像個二百五。

「好是好，只是『三春』這個名號……」

「老大沒聽說過信春哥、得永生的古語么？」

竟然連幫會名號都想好了。看著黑人和石人眉開眼笑的樣子，周坤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夥人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