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遙遠的距離

()三春組草草成立了。從此，周坤在學校里出入，身後必然有一群人跟著。通常是石頭和黑人，兩人沒空的話，會派其他小弟。這對周坤來說，不啻一個麻煩，尤其是上廁所的時候。有人在身後看著，他尿不出來，害得他每次都往大號的坑裡跑，以致殷勤的手下們以為老大吃壞了肚子。

幫會成立，便要狠抓隊伍建設。石人和黑人統御部下的風格迥然不同。

石人說，沒有能打的，只有能扛的，我不要扛不住打的人。問題是，他的拳頭太硬了，沒幾個人扛得住。因此，他的手下越來越少。

黑人則總是把「人多好辦事」掛在嘴上。在「抱團才會贏」的口號下，他手下的人越來越多。

但兩人把自己的隊伍人數一加，竟發現總數沒多幾個，原來是那些吃不消石人野蠻訓練法的小弟轉投了黑人。別看一大幫子人咋咋呼呼，煞是壯觀，但連黑人心裡都明白，自己手下雖多，但靠得住的也就原來那麼幾個。

周坤不禁大搖其頭：「窩囊廢無論投靠到哪裡都是沒有用的。」

一年級的勢力，就這麼形成了。二年級則依然處在混亂之中。因為緋紅血手陳田的突然空降，原來的老大們需要重新排定座次。開學一個多星期了，二年級的面天天鬧哄哄的，甚至有人從二跌落下來，摔得一頭一臉的血。可就算這樣，二年級的座次依然沒有排好。年紀越大就越難團結，人類的成長真是悖論。

度日如年地過了幾天，終於熬到了周五放學，周坤本以為可以自由了，可黑人依然要跟著他：「組織性紀律性，很重要！」

「愛跟就跟！」周坤撂下這麼句話，徑直往河西去了。

周末去河西做什麼？跟班們疑惑了。

要知道，河東的居民沒事不願意往河西跑。因為只要河西一出暴力案件，警察廳就會把河東人士列為重大嫌疑犯，尤其是那些非上班、上學時間逗留河西的人。亭林河上的每座大橋都裝著解析度超高的高清全息攝像頭，能把過往行人的鼻毛拍得一清二楚。因此，誰會沒事給自己找這個麻煩呢？

黑人卻認為，他們的面前，不是亭林大橋，而是一道篩網，篩選心腹的考察器。考驗小弟忠誠度的時候到了！

過橋之後，他尷尬地發現，忠於周坤的，只有自己和石人兩個人而已。更尷尬的是，周坤似乎對他們的忠誠很是反感：「如果你們一定要跟去，拜託你們穿得整潔點好不好！」

他們這時才發現，周坤穿了一身西裝，連襯衫領子的扣子都扣上了。

看來，老大是要去相親啊！

兩個忠誠的兄弟因為找不出一件整潔的衣服而不得不揮著手絹恭送老大出使城西，搞得跟永別了似的。

總算擺脫了討厭的尾巴，西裝筆挺的周坤人模狗樣地翻過亭林大橋，沿著日落大道一路向西走去。日落大道是東西橫貫河西城區的主幹道，自亭林大橋起向西，一路經過銀宮商業區、未來廣場、市警察廳、天堂中學，直至市政廳結束，全長十公里。

雖然有公交和地鐵可以坐，周坤卻習慣於步行。一來可以省錢，二來是可以看看那些河東看不到的風光。

首先是銀宮，這個名義上的商業區，其實是在整個南半球都頗為有名的紅燈區。這裡有數十家夜總會和上千家私人按摩診所。出入其間的小姐，無不身材惹火，性感撩人。雖說其中大部分都是靠生物技術整容而成的人工美女，但對於需求短暫刺激的顧客來說，是不是純天然的，並不重要。而且，紅燈區里還有不少主題樂園，小姐們會裝扮成中學生、www.bxwx.org小姐、老師、人妻等各種角色，在滿足顧客肢體需要的同時，讓他們的精神也得到充分的意淫。這可比河東那些破敗的髮廊要強多了。

過了銀宮，便是直徑達一公里的超大廣場――未來廣場。據說當年興建這個廣場的時候，很多地產商都反對把面積搞這麼大。要知道，地產開發的要義，是讓每一平米土地產生出儘可能多的利潤。這片廣場並不產生利潤。但是，聯邦軍方出面了。他們明確表示，保持足夠面積的空地，有著重要的軍事價值。一旦有軍事行動需要，廣場可以用作機降平台。由於紅蓮市本身就是一艘超大的游輪，如果給予它機降平台，則等於可以把紅蓮市當成一艘超大航母乃至移動要塞來使用。這是具有戰略意義的。商人們迫於軍方壓力，才頗不甘心地放棄了蠶食廣場的企圖。

穿過未來廣場，便是警察廳辦公大。這幢二十多層高的堅固大呈南北走向，綿延五百多米，大正中下方鏤空，讓日落大道從中穿過。總的看來，與其說這是大廈，倒不如說是一座超大型城門。這個造型可以解釋為什麼要在中心城區建造如此妨礙交通和觀瞻的暴力機構辦事處。因為，警察廳大的後方，是政要和富豪的生活區。

雖然從總體上看，河西是富人區。但富人區也是有細緻劃分的。達官顯貴是這座城市真正的貴族，生活區域雖然不與尋常的中產階級做嚴格的劃分，但因為生活方式的不同，最終還是形成了各自的生活集中區。分界線，便是警察廳大。

從警察廳大下方穿過，天堂中學就在眼前了。這所學校所處的位置，正是貴族們的生活區，雖然其中的學生並非都是貴族子弟。說起來，它的情況與狗舍有些許相似，都是讓學生們在不同於自己家的環境中學習。區別在於，代表河西中產階層的議員多次提議將天堂中學遷出貴族區，以避免學生們因為奢靡生活的熏陶而耽誤學業。但貴族們堅決反對，理由是只有優厚的物質基礎，才能給天才的孩子們創造最好的成長環境。在中產階層的家長們看來，這些不勞作的大佬和闊太太們，只不過是想拿天堂中學里的孩子們給自己充門面――誰說我們富人家的孩子讀書不行？沒看到天堂中學就在我們別墅隔壁嗎？

真操蛋！學校里百分之八十的學生都不住在貴族區好！

城市充滿悖論。明明大家相距那麼近，卻要過著迥然不同的生活。或許，是亭林河和警察廳大給人們製造了隔閡。但事實連周坤這個在河東長大的人都清楚――是錢造成的。是因為大家手裡的錢多寡不一，有窮有富。一杯30聯邦幣的冰咖啡，代表了中產階級的精神，可到了貴族們眼裡，就什麼都不是，生怕喝了掉身價。而在河東的窮人們看來，花一天的飯錢去喝這麼一杯既苦澀、又填不飽肚子的東西，那一定是瘋了。因此，貴族、中產、窮人，永遠走不到一塊兒去。

周坤一路走馬看花，花了一個半小時從亭林大橋走到天堂中學門口。但他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向前，沿著學校的圍牆又走了三百多米，然後一拐彎，消失了。

在他身後一路跟蹤而來的黑人和石頭趕緊一路小跑追了上去，衝到轉彎口一看，周坤正靠在牆上玩著手機，似乎在等他們。

「老大，嘿嘿嘿！」兩個跟班不好意思地傻笑。

「回去找你們算賬。現在我要辦正事。你們滾遠點！」

黑人和石人鬱悶地往遠處走，三步一回頭，一直到周坤高高豎起的中指放下，才停下腳步。然後，便是漫長的等待。兩人蹲在地上，吆五喝六地划起了拳，招來路人的鄙視。

「天哪！看那學生制服！垃圾狗怎麼跑到這裡來了！警察也不管管！」

對於這些言論，河東的人們早已麻木。反正，直到目前為止，無論是聯邦法律還是紅蓮市政廳的行政法規，還沒有對河東居民下禁足令。

半小時后，一個身穿黑色學校制服的女生沿著學校圍牆輕盈地飄到周坤面前。

噢！老大的女友！竟然是天堂中學的女生！黑人和石人狼嗥起來。幸好離得足夠遠，沒有打擾到周坤。

女生比周坤矮了一個頭，眨著一雙細如柳葉的眼睛，仰頭注視著周坤，輕輕喊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