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 結局(1)
題記:離開晚報后,李鋒芒編髮了一條微信給大部分同事:「有事找我,定當全心全意竭盡全力相幫,認識你是我的幸福」。之所以這麼感性,就是因為晚報這次任命新社長的全體大會,集團從沒有過的尷尬是因為他,是因為他這麼多年的努力——成功不是獲得多少獎、也不是當了正處級幹部,而是收穫了大部分晚報人的心。但,這不是他要的結局,這會毀掉晚報很多人的飯碗,為此,他急出一腦門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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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說的是走與留的問題,更是說傳承與發展。不論怎樣的改朝換代、人事更迭,營盤在精神在、精神在營盤在,只有這樣才可以持續保持旺盛戰鬥力。
那麼營盤如何鐵打?這似乎是每個管理者需要思考的問題,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建立起來的,就像一棟房子,一磚一瓦按規劃逐漸壘砌,還有七梁八柱的支撐。另外,都是磚瓦木料,房子不可能完全一樣,堅固美觀實用都需要考慮……
但,要推倒,抽掉根基直接便會塌。
看著趙晨陽的簡短辭職書,李鋒芒陷入沉思,一直說好好聊聊,但就這麼三言兩語便是告別,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就走了,好像昔日不重來,此生不再見。
連個嘆氣感嘆的空都沒有,只能隨後再說。
他只要在單位,辦公室的門就大開著,很快都知道李總編回來了,於是陸續有中層主任們進來,好像都想跟李鋒芒說點什麼,可都也什麼說不出,基本都是閑聊幾句便出去,有戀戀不捨也有猶豫再三。
李天三點左右進來,坐下就一句話:聽說那個薄主任過來當社長,大家議論紛紛,說懂行的李總編要走,不懂行的薄主任要來,《河右晚報》這下子日薄西山了。
「胡說」,李鋒芒沉下臉:拿人家姓名開玩笑,這是最討厭的行徑!沒事去看看會議室布置好沒,再問問各部門主任都通知到自己人沒?趙晨陽辭職離開了,就剛才,咱報社辦公室一直沒配副主任,你們幾個編委會領導各自負責各自的分管人員。
嘆口氣說我屁股還沒坐熱,叔你就攆我走——他看了看門外,然後低聲說:晚報都傳遍了,說您要調走,但集團一把手不同意,您父親都出面了……大家都說如果你走,晚報肯定就沒任何前途了,要走都走算了。
愣了下,李鋒芒知道人心惶惶,也知道自己在晚報的威信,只是自己耗不起了,隨即指了指茶杯:話少點!去,給我找點茶葉去,一年多不在,這茶都成乾柴火了。
起身,李天說正好有秋觀音茶,我給你拿兩罐。
「拿那麼多幹嘛,等著再干啊」,微微嘆口氣說:拿著杯子給我抓一把,夠今天下午喝就行。
馬上就明白,這個表叔去心已決,李天沒再說什麼,拿起桌上的茶杯出去了。等他沖泡好一杯茶端著再過來,看黃長河眉開眼笑的在李鋒芒辦公室坐著。
放下茶杯,他就出來了,心裡諸多的鄙視:也許這次換社長,最高興的就是黃長河,這個傢伙跟薄主任本來私交就不錯,接下來好像在晚報可以為所欲為了。
一視同仁,李鋒芒心態很平和,黃長河說到甄青梅被判刑表露出幸災樂禍,他都沒有生氣,只是苦笑著說畢竟同事一場,沒有那麼深的仇恨吧?長河啊,晨陽也辭職走了,最早的特稿新聞部無兄弟,只剩下你一個了。
根本沒聽出這話里的意思,黃長河居然說到李鋒芒剛剛想到的那句話: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很正常。我聽說他要辭職,真走了?
看來就算自己走,他也無所謂。不再接這個話,李鋒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今天是全體大會,長河,我想靜靜考慮下一會兒的發言,你去會場看看,不要有啥遺漏。我準備過段時間去看看晨陽,你想去嗎?
站起來說我不去了,黃長河呵呵兩聲:你這人太戀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我覺著他是看不開,甄青梅判了死緩,離婚再找一個不就得了……
實在忍不住,李鋒芒冷冷指了指門:不聊這個了,你出去幫我關上門,這人來人往、進來出去的我沒法思考。
思考什麼,不需要,今天這個全體大會集團一把手講話,他也就是個主持,需要的是表態與服從,堅決、無條件的服從。這個主持詞該晚報辦公室起草,只是主任趙晨陽心灰意冷,一刻都不能等就走了。
正常流程,其實也不需要啥主持詞,他隨口就可以。
看著這個辦公室,牆角的綠植很是茁壯,說起來從讀博士開始轉眼就三年了,從未給這綠植澆過一次水,但打掃衛生的阿姨每天都會照看,該澆水施肥都不缺——離了誰不行?就像這個叫做「平安樹」的綠植,剛端進來也就半米左右,如今已經快兩米高,枝繁葉茂,綠油油根本看不出四季變換。
門外傳來敲門聲,搖搖頭說「請進」,腳步聲嘈雜,抬眼看是四個部門主任,為首的開口就是:雲總離開您就該當這個社長,那時候說年輕資歷不夠,如今英國的博士學位都拿上了,放眼河右日報社誰敢跟您比業務能力?還是隨便就派個人過來,這也太欺負人了,沒法幹了,我們準備一起去找集團一把手……
笑了笑說幾位這是怎麼了?興師問罪我不參與!李鋒芒沒有讓座,只是飽含深情:這樣鬧騰只會壞事!該幹嘛幹嘛去吧。你們說啥我都不想聽,如是好意心領了,如不是,也明白了。
「心有就都有了」,他接著說:但太多事情勉強不來。
集團黨委會決定的事情,這會兒糾集人給李鋒芒鳴不平,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會讓集團領導以及薄主任對晚報中層有看法。
他挨著看四個人的臉,微微點頭:我李鋒芒拍拍屁股走了,起碼河右大學會接著。各位還要養家糊口!衝動是魔鬼!活在這個世界上,豈能盡隨人意,但求無愧我心。我當你們啥都沒說過,準備開會吧。
也許就是過來說說,也許是聽進了勸說,四個主任轉身出去了,李鋒芒喝了幾口茶,端著杯子就下樓了——這個全體大會在集團采編大樓召開,三百餘員工,晚報沒這麼大會議室。
進去看都布置差不多了,黃長河在指手畫腳,主席台上方掛著一條橫幅:河右晚報社全體人員大會。
檯子一個長條桌四個座簽:中間集團一把手;右邊邊薄主任——原來薄主任叫薄一山,難怪晚報人開玩笑說「日薄西山」;左邊是集團人事處處長。李鋒芒在最左邊,主持人位置。
黃長河看李鋒芒進會議室就走過來,指了指座簽:李總,這樣擺放對嗎?
笑了笑說你等著挨罵吧。
嚇了一跳,黃長河說為啥?該把薄主任放到一把手左邊?
這些事情其實挺無聊,但也是一種傳統文化,李鋒芒說現在沒宣布,那麼薄主任還不是薄社長,在集團處級幹部中排名,他是第一個。左為上,所以他該在一把手左邊。把他跟人事處處長對調一下吧。
忙不迭跑過去對調好,再過來:李總,你真是啥都懂啊。
「也許不對,薄主任馬上就是河右晚報社社長,作為子報的社長,正處不變,但排在機關所有部門主任後面,長河啊,我拿不準,你自己拿主意吧」。
傻了下,黃長河看錶三點五十,趕緊給薄主任撥過去電話,但沒接,再打還是不接。折騰了這幾分鐘,晚報員工陸續進來,李鋒芒就在門口站著,不管是編委會成員還是普通編輯記者,他都笑臉相迎,在他心裡,這就是最後的告別。
集團一把手幾乎是踩著點進來,薄主任點頭哈腰跟著,再後面的集團人事處處長——進來看到主席台上的座簽,薄主任跟人事處處長都不自在。
這個真不知道對錯,李鋒芒的分析是最有道理的,但放到人情上,這個會議晚報是主人,得敬客人,所以人事處處長該做到一把手左邊。
已經這樣,只能落座,李鋒芒打開話筒:現在開會。首先宣布下會場紀律,請大家把手機調整到靜音、震動或者關機,會議期間請勿來回走動。
今天的會議就一件事,宣布新任河右晚報社社長,下面請集團人事處處長宣讀集團黨委會關於河右晚報社社長新任人選的文件。
集團人事處處長看李鋒芒面前無紙無筆,很是納悶,但還是拿出任命文件讀了下,只是他讀完後下面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鼓掌,就台上的四個人象徵性拍了拍手。
這是非常難堪的,李鋒芒看了眼第一排坐著的黃長河,很是奇怪他怎麼不帶頭鼓掌——進來看薄主任臉色不好,估計擺放座簽不對,黃長河正自忐忑,根本沒想到其它。
咳了下,李鋒芒接著主持會議:下面有請集團黨委書記、社長……
他話沒說完呢,台下一個經濟新聞部主任站起來:我打斷一下,集團任命河右晚報社社長,是不是該徵求下晚報中層的意見。
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潑辣,剛才去李鋒芒辦公室的四個主任就有她,但說話的是社會部老主任,都傻了,作為主持人,李鋒芒剛想圓場,陸續站起來七八個主任、副主任,其中那個社會部老主任張口說:我們覺著這個事情太突然,請集團黨委收回成命。
薄主任臉色頓時發紅,集團一把手扭頭看著李鋒芒,目光里全是問責:這都是你安排的搗亂吧?
沒理會這個目光,李鋒芒的內心充滿感動,這些年跟這些兄弟姐妹一起打拚,血氣也許是最好的心心相印。自己是肯定要走的,不能影響惡劣這些主任們的未來。
嘆口氣,他站起來:這是幹什麼?集團黨委會任命幹部是按照程序按照規定來的,薄主任過來是平調不是競聘,就算我跟你們聊說起過想到這個社長,但也就想想,你們理解過了,都坐下!
這是要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下面的主任也都明白,那位經濟部的主任馬上說:李總編,您不用這麼保護我們,大不了都辭職不幹就是了。您要調到大學當院長,我們知道,但您不會這麼沒臉沒皮爭這個社長!但您該是晚報的社長,跟著您我們才會有未來!
這話說出口,直接一個接著一個,五分之四的晚報員工都站了起來,亂鬨哄的聲音不用仔細都能聽清楚:大不了我們都不幹了,我們要李鋒芒當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