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一分

冬季的雨使得青嶺鎮的空氣異常清新，對於學生們來說在寒冷的早晨裹著溫暖的棉被賴會兒床簡直就是最幸福的事。

早自習的鈴聲響起后仍然有許多學生沒有到場，吳老師也還在寢室里睡著大覺，而林妤早在半個小時前就來到了教室，她和餘子蕭正為了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暗中較勁。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林妤用她清脆的聲音朗讀著《論語》。

「你為什麼亂讀課文？」餘子蕭拿著一杯豆漿搖搖晃晃的走到了林妤旁邊，「明明就是子在床上曰：睡覺好舒服，不寫作業。」

餘子蕭的話把周圍的同學逗得大笑。

「有本事你考試時就這樣寫！」

「好，你等著看，誰不寫誰是孫子。」

「……你腳沒事吧？」林妤說話的時候也不轉頭，還是看著課本。

「可嚴重了，聽醫生說弄不好要截肢呢。」

林妤聽到這話時臉一下就沉了下來，餘子蕭看到她的反應后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意識到被騙了的林妤狠狠地剜了餘子蕭一眼：「真希望你現在就截肢！」

一陣寒風順著窗戶的縫隙操控著窗帘跳起了舞蹈，同學們紛紛打起了寒顫，對於這種雨後的降溫天氣來說，餘子蕭身上的衣服顯得有些單薄，他使勁拉起了衣服，儘力把身體裸露在外的部分縮到稍微暖和的地方。

何雨坤的身體也有些微微顫抖，他轉過頭來對餘子蕭說：「我都穿加厚的羽絨服了，還是把我冷得一直打抖，你那件衣服是不是太薄了。」

林妤這時也發現了餘子蕭身上略顯單薄的衣服，餘子蕭故作淡定的說：「你們禦寒靠的是衣服，可我靠的是一腔熱血。」

又一陣寒風溜了進來，把餘子蕭冷得打了一個哆嗦：這是什麼天氣啊！阿波羅坐在這裡也遭不住啊！

「你家人不給你寄衣服嗎？」餘子蕭沒想到林妤會問這種問題。

「…那個…呃…之前他們問過，我說寄衣服太麻煩了，我自己可以在這裡買。」

「噢噢。」聽著林妤簡單的回答餘子蕭低聲嘆了口氣。

下課鈴剛剛想起餘子蕭就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飲水機前，他想要將裡面儲存的僅有的一點熱水全部據為己有。

餘子蕭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戰利品心裡就樂開了一朵花，他用雙手緊握著杯身，一股熱量瞬間就從手掌上蔓延到了全身：今早小爺的溫暖就要靠你來保障了。

「余同學……」

餘子蕭剛剛準備回到座位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弱弱的聲音，他回頭看時發現是同班的一個女生，不過餘子蕭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有事嗎？」餘子蕭其實並不想和她多說話。

「……我肚子很痛，想要一點熱水喝紅糖水，可我剛剛沒有接到……」女生說著竟然就開始流起了眼淚，餘子蕭這才注意到她的一隻手緊緊的捂著肚子。

餘子蕭想都沒想就把手中的水壺連同熱水拿給了這個女生：「我以前肚子也經常痛，所以…你不嫌棄的話，就都給你吧，我其實還不太渴。」

「謝謝！」女生紅著臉從餘子蕭手中接過了水壺，他沒有注意到女生開心的表情。

餘子蕭有些失落的回到了座位上，他想起了學過的物理知識，開始不斷的跺腳和摩擦著手掌來生熱。

「你就這麼把熱水給別人了，那你怎麼辦？」林妤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這叫捨己為人，無私奉獻，你板著臉幹嘛，我給的又不是你的熱水。」

林妤也不接話，只是遞給餘子蕭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賣衣服的商家地址和電話號碼，餘子蕭看過之後就把紙條還給了林妤：「我才不用。」

「那你就等著變冰雕吧！」林妤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大，把教室里同學們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她不知道其實餘子蕭已經把地址和號碼記了下來。

到了下午，陽光漸漸衝破了陰沉天空的束縛灑在了校園裡面，有些回升的氣溫稍微讓餘子蕭感覺好受了些，他的腳趾已經都被凍得麻木了，腦袋也有些昏，一整天他都坐在座位上戴著帽子睡覺。

「余同學？你睡著了嗎？」

餘子蕭被叫醒了，是早上的那個女生。

「我本來想早些把水壺給你的，可是直到剛剛才接到了熱水。」女生把水壺放在了桌子上。

「哦…謝謝你啊，肚子還痛嗎？」

「好了，水壺拿來了就快走吧，要上課了！」林妤的語氣中帶有不容置辯的感覺，那個女生看了一眼餘子蕭就只好悻悻離開了。

「把水喝了繼續睡你的覺，你們聊天打擾到我學習了。」

餘子蕭這時候可沒有精力和林妤吵架，他喝了熱水之後眯著眼小聲囔囔道：「這女的今天是吃了炸藥嗎……」

直到快放學的時候吳老師才來到了教室，他脖子上裹著一條厚厚的圍巾，手上戴著一副紅色的針織手套，據說圍巾和手套都是他女朋友給他織的。

「餘子蕭，快起來，我講一下明天期末考試的要求！」

餘子蕭艱難的從桌子上抬起了臉，他感覺自己的臉正燒的火辣辣的。

「明天期末考試，全縣統考，所有班都要打亂坐，待會我會把考號張貼到門口，大家放學后自行前來查看，記住自己的考場和座位號，明天不要走錯了，還有………」餘子蕭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不知道怎麼的又睡了過去。

餘子蕭夢到了葉夢寧，夢到了自己已經去世的母親，還夢到了林妤。

「喂！放學了！」何雨坤搖著餘子蕭的肩膀把餘子蕭叫了起來。

「這是明依依給你的葯，就是借你水壺那個女孩。」何雨坤手裡提著一個袋子，「你說她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別亂想，我得趕緊去買一身衣服，太冷了，你陪我去吧。」

「我今天要回家住幾天，我叔叔從外地回來了，陪不了你了。」

「…那好吧。」餘子蕭很擔心待會自己一個人昏倒在路邊。

餘子蕭被分到了一個偏僻的教室參考，何雨坤和林妤也在不同的教室，他的腦袋還在不住的疼痛。

「考試開始！考生答題！」

眼前的題目對於餘子蕭來說沒有任何難度，但他覺得自己連抬筆的力氣都沒有了，鼻腔里不斷呼出的熱氣炙烤著他的嘴唇，雖然是穿著單薄的衣服但餘子蕭依然覺得渾身發燙。

考試開始不到半個小時餘子蕭就交卷離場了，林妤透過自己考場的大門看見餘子蕭還是穿著那身衣服目光無神的走過心裡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中午，林妤在食堂看到了餘子蕭，他只打了一份素菜和一碗米飯，總共加起來才兩塊錢。

「你以前一頓飯不都是要吃二十塊嗎，怎麼今天突然這麼節約了？」林妤把餐盤放在了餘子蕭對面。

「……我那個……體重有點超了，要減減肥。你咋吃這麼多，不怕長胖啊。」餘子蕭看著林妤餐盤中的肉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我長不胖的，你還真的不買衣服啊，要風度不要溫度？」

「先別說這個，你看到吳老師了嗎？」餘子蕭又跺起了腳。

「吳老師去省城了，好像是看他女朋友去了。」

「……這樣啊，那還是不找他了。」餘子蕭把頭埋了下來幾下就吃完了面前的飯，「我回去複習了。」

林妤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看到眼前這個男生自己的心裡就覺得難受，她看到餘子蕭還穿著秋季的九分褲，就在心裡默默的罵了一句餘子蕭傻子。

兩天里，每堂考試一過半個小時，林妤就能看到餘子蕭提前走出考場。

期末考試完結那天下午，代理班主任正在和同學們交代寒假的作業和相關事宜，餘子蕭卻沒有在教室里，何雨坤也不知道他在哪，只是說可能在寢室睡覺。

林妤在放學後來到了那家給餘子蕭推薦過的店：「李姐，這件衣服好好看啊，是新款嗎？」

「是的，前天有個小夥子也來看過，我看他裡面穿著你們中學的校服，應該是你們學校的學生。」

「我們學校的學生？是不是個子高高的，不胖不瘦，劉海有些長那個男生？」

「好像是，他前天下午六點半來的店裡，最後刷卡的時候發現他的卡用不了了就走了。」

「………」林妤沉默了一會兒，「李姐，他那天試的什麼碼子你還記得嗎？」

餘子蕭選擇了寒假留校，平時看著擁擠的寢室一下子空曠了不少，他喝了一袋葯就用被子蒙著頭睡覺，身上既冷又熱的體驗讓他非常難受。這怕是已經四十度了，餘子蕭心中叫了聲不妙。

咚咚咚！

餘子蕭並不想起床去開門，他只是假裝沒有聽見。

咚咚咚！咚咚咚！

「誰啊？」急促的敲門聲吵得餘子蕭無法入睡了。

餘子蕭剛一開門林妤就側著身體擠了進來，看著一臉嚴肅的林妤餘子蕭的頭痛一下子就被嚇得好了一半。

「你怎麼來了？不是放寒假了嗎？」餘子蕭艱難的扶著門框。

「穿上！」林妤把手中的口袋丟到了餘子蕭面前。

「你去那家店裡問過了？」餘子蕭有些不好意思，「你不出去我怎麼穿……我要換褲子的…」

「我又不會偷看你，你穿就是了。」

餘子蕭沒有多餘的力氣再來和林妤爭論了，他只好去廁所里換好了衣服。

「還挺好看的。」林妤這時候的表情才緩和了些，「我帶你去醫院。」

「嗯……」餘子蕭的身體也撐到極限了。

「我爸把我的卡給停了……」餘子蕭小聲說。

「嗯。」

「我過年也不會回去，那個家我不想回去了。」

「嗯。」

林妤也猜到了一些，她只當餘子蕭躺在病床上說的這些都是胡話，自己都沒有聽到。

「……我這次期末考，只考了一分……」

「什麼？一分？」林妤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對，我只寫了那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餘子蕭沒說完話就睡了過去。

窗外的陽光灑在了餘子蕭熟睡的臉上，林妤不小心看著這個男孩子看入了神。

她輕輕的給餘子蕭蓋好了被子，伏在餘子蕭的耳邊輕輕的說到：「你才不是只有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