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
她還記得,那座神殿里虛無的光。
每一束都來源於,那高位之人身上。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不叫白綰綰,她與他一同而生,他為世間陰暗面,喚名為鴆。
而作為鴆的光明面,她在神殿的地位卻可有可無。
「我不需要光亮,你知道的。」
如同記憶中的高高在上,那台上之人睥睨其下,目光多是不屑與淡漠:「你走吧。」
她提著裙擺,背影決絕,神色卻迷茫……我與你一同誕生於天地間,你為暗,我為光,離開了你,我又能去哪裡?
很快,她就不必再思考這個問題。
她被那位新爬上位的女主親手推進了人間。
沒有名字,沒有來歷,她就好似是寄住在這個世界上,餓了便迷茫的去翻找著能吃掉的垃圾,困了便找一個不會漏雨的地方安靜的躺著。
她遇見過很多人,有的也像她一樣睡在髒兮兮的橋下,明明她們也沒有吃飽,卻還是願意分出食物給自己。
那些讓她覺得微微溫暖的人,最後都消失在了一個個嚴寒的冬夜裡。
不認識的奶奶拾荒換來的錢給她買了一包廉價的蝦條,她聽說,那個叫零食。她沒有吃過零食,又好像吃過。
只要是能維持生命存在的,她都會去吃。
溫柔的大姐姐在每一個寒冷的晚上把她抱在懷裡輕輕的搖晃。
「你這麼乖,你是誰家的孩子呀…」
乖?她不懂,自己大抵就是因為不乖所以才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吧。
所有能汲取的溫暖一點點消散,她還記得那些陪伴過她的陌生人最後死去時眼底的光。
「你這麼乖,一定會有人把你接回去呀……別害怕。」
那人嘴裡含著血,鮮紅鋪天蓋地的瀰漫著整張臉。
她靜靜的蹲在那個大姐姐身旁,周圍人群熙熙攘攘,卻沒有任何人願意停下腳步在意在意這位被逃逸的司機撞得模糊不清的可憐孩子。
人類的世界,是冰冷的啊。
她輕輕的呵了一口氣,仰頭看著那些純白的冰冷的雪花蓋在逐漸失去溫度的屍體上。
那我,是人類,還是什麼呢?
不記得,沒有記憶,沒有親人,她只能一個人繼續孤獨在這個格格不入的世界里流浪。
想來記憶里第一次見到他,也是一個令人覺得寒冷的晚上。
他的表情十分難看,望著她的眼神多的是不可置信。就好像是,她不該是現在這個模樣。
她赤著足磕磕絆絆的追在他身後,他卻像是想甩開她一般加快了腳步。
終於,她伸手夠到了那人乾淨的衣袖。
我叫什麼名字,你知道的呀,我是誰……啊?」
小女孩臉上除了迷茫再也沒有任何情緒,她真的只是為了找回自己的名字。
可是,就算是以前那個作為神殿之光的她,也是沒有名字的。
青年腳步停下,還是蹲下摸了摸她的發:「你叫……綰。」
「綰?」
為什麼叫綰,她不明白,他也是。這個臨時取的名字奇怪得詭異,而他也只是在那一瞬間努力在腦海里搜刮著人間一切美好的詞。
綰,是繫念的意思。
他望著她的眼神帶著些幾不可聞的憐憫。
沒有人繫念過你。
心裡這樣想著,可他臉上虛假的笑意依舊十分具有欺騙性:「因為綰的發音,會讓人彎起嘴角,看上去像是在笑。」
她學會了笑,第一次笑,也只對他笑。
鴆大人不想養孩子,特別是被自己親手丟棄的孩子,但綰綰跟在他身後時,他總狠不下心去趕走她。
這種憐憫之心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他就不應該存在任何善意情緒,儘管認知再清楚,可是看著綰綰那張不染世間任何塵埃的臉,他依舊覺得自己病得可怕。
反派不需要正面,黑暗不需要光,所以他不需要她,本該如此。
第二次丟棄她,是在帶那孩子看完煙花的晚上,他遞過一束仙女棒給她,於熙攘人群中再也沒有回頭。
她還不明白什麼叫失約,從仙女棒的絢爛到湮滅,再到它變成一捧灼燙的灰,她一直乖巧的站在原地等待著。
念念不忘,沒有迴響。
她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消失,她又回到了最開始孤零零的一個人流浪。
綰與繫念,都只是謊言罷了。
那隻兔子,是她收到的第一件正式的禮物。她沒想到他還會回來,甚至因為怕她生氣還給她帶了蹩腳的禮物。
「為什麼叫001呀?」
「因為這是第一件,以後的禮物分別叫002,003……」
她拉住他的手打斷他的話:「所以,你不會再一個人去買煙花了是嗎。」
她勉強勾起一點兒笑意:「其實那些我都不喜歡,我只……」
喜歡同你一起看而已。
光傍著暗而生,她天生就對他存在不可磨滅的依賴與信任好感,哪怕是被辜負之後。
年輕的反派大人第一次這麼溫柔的撫摸一個人的發:「嗯,以後帶你一起去買。」
他在撒謊。
她獨自抱著那隻叫001的兔子來到了孤兒院門口,開始同那些冰冷的人類生活在一起。
他說,等所有事情都做完就會回來接她,他沒有。
所以她任性的放火燒光了整座院子。
「001,什麼叫反派?」
「就是幹壞事的人啊。」
「那我干很多壞事,也能跟他站在一起嗎?也能跟著他走嗎?」
她望著熊熊燃燒的大火笑,笑得滿臉都是眼淚:「可是我好難過呀…」
明明是善意的光,為何會為了追逐陰暗,而去強行將自己也抹上骯髒的灰。
笑不出來,不高興,難過,各種負面情緒積壓,她匆匆的行走在街頭,獃滯的看著路過的每一個路人。
你沒有回來。
你沒有回來。
你沒有回來……
反正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也不會感到害怕了不是嗎?反正,從始至終也沒有人挂念過自己,名字也只是一個笑話罷了。
小姑娘抱緊懷裡的兔子玩偶,坐在陰冷的天橋下,靜靜的看著夜晚的路燈。
世界與她隔絕,本該活在光明溫暖里的人,只剩下了無盡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