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鎮外來客。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落在平安鎮時，趙百川已經背著背簍進了山。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自從父親逝世，他接手照顧母親的重擔，半年多以來一直如此。
……
一個方士模樣的中年精瘦漢子踏著晨曦之光，站在了平安鎮的地皮上。
漢子駐足在平安鎮入口，雙眼微微眯起，似是在打量這座面積並不算大的普通鎮子。
就在此時，鎮子裡面忽然同時湧現數股極其攝人的氣息，彷彿狂風暴雨乍起。
只是這數股氣息起得快，消失得也快，尋常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精瘦方士摸了摸嘴角蓄起的兩撇鬍鬚，嘿嘿一笑：「有點意思。」
「赤尾江的那條百年大蛟，顯露真身，首尾足有六七十丈，黃桶粗細的身子，隨便一個甩尾俯首，掀起的巨浪滔天，也讓江邊生靈叫苦不迭，更為惱火的是，沿江居住的人們還無法隨意遷走，否則便要承受那大蛟的滔天怒火，家破人亡！」
平安鎮酒肆之中，那初來乍到的精瘦方士唾沫橫飛，竟是做起了說書先生，講起了志怪故事。
偏偏平安鎮偏居一偶，鎮上能夠識文斷字的人實在屈指可數，他們又哪能從書本上看到這麼精彩的事情呢？以至於方士一開口，四周便圍攏了一大批酒客。
聽到這世間竟有蛟龍這等神奇物種存在，酒客們在震驚之餘，不免為它的作惡多端心生怒意。
「這可惡的大蛟，怎是如此囂張跋扈？惹不起，躲也不起，這該如何是好？」
「那赤尾江邊的居民也都是一群傻子，白天逃跑不成，那就晚上唄，那條大蛟白日里興風作浪，難不成晚上還能不休息？」
「要我說啊，還是應該多湊些人手，將那大蛟從江中打撈上來，離了水，它還能翻天不成？屆時再將它扒皮抽筋，血肉用來下酒吃！」
「嗤~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大蛟有黃桶那麼大的腰身，又有六七十丈長，誰有那個能耐從江里把它打撈上岸？別人還沒下水呢，就被它給一口生吞了下去！」
「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兒。」
趁著精瘦方士喝酒潤嗓的空檔，周圍圍觀的酒客紛紛踴躍發言，然而一個個爭得臉紅脖子粗，卻好像根本想不出招兒來對付那條在赤尾江稱王稱霸的大蛟來。
「哎！我說你這廝喝了酒倒是繼續給我們說道說道啊，那條大蛟後來如何？」
一個醉醺醺的大漢不耐煩了，大聲道。
精瘦方士幾口烈酒下喉，不疾不徐道：「為非作歹的妖族，自是不能任由其興風作浪！一日，一名書生偶然路過赤尾江，聽聞江邊百姓之苦后，便毅然決定將那霍亂人間的妖物收服，那一戰打得真是……嘖嘖……」
精瘦方士故意停頓下來，只是發出一聲嘆服，一雙眼睛里充斥著回憶的神色，似那一場戰鬥是他親身經歷一般。
經他這麼有意賣關子，其餘酒客紛紛不樂意了，猶如有一雙雙貓爪子在心頭撓一般，讓人十分難受。
「那一戰怎樣？區區一個書生，還能與六七十丈長、黃桶粗細的大蛟掰手腕么？」
「嗤……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郎，依我看來，怕也是沒翻起任何浪花便成了大蛟的果腹之物吧？」
「你這廝真真是欠揍，一口氣說完不好么？這般吊我等胃口，當心我們出手教訓你一頓！快說，事情最後怎麼樣了？」
方士瞥了一眼出言威脅他的酒客，搖頭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我不過好心給你們說個故事以作諸位的下酒菜，何故還討來毆打？」
說完此番話，他便又笑了：「罷罷罷，還是不與諸位賣關子了，那名書生與大蛟之間，確實未能翻起大的漣漪，只見那書生從書袋子里取出一本儒家典籍，隨手翻看，對著那大蛟說了一句『妖物作祟多年，還不快快進到書中來』！只這一句話，那條為非作歹多年、禍害百姓無數的大蛟，便真的乖乖化作一抹青煙激射進了書生手中的書冊之中。」
「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良久，一人惱怒道：「你這廝，莫不是誠心戲耍我等？且不說那書生的話大蛟聽與不聽，單說這一本書冊，便可裝下五六十丈長，黃桶粗細的大蛟，也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就是，你簡直把我等當作三歲小孩兒一般要弄，可惡至極！」
一人開口，其後便引來數人的唇槍舌劍，一時間酒館之中唾沫橫飛，更有甚者，幾乎擼起袖子就要將拳頭砸在那說書的精瘦方士臉上。
群情激憤！
然而精瘦方士依然端坐自己的位置上，絲毫不為這些人的憤怒所動，他輕輕飲下一口米酒，咂巴咂巴嘴，嗤笑道：「仙人手段，豈是凡人可以揣度？諸位不信，可來一看。」
說著，方士手腕一翻，他的手中變戲法似的出現一本線裝書籍，書籍無名，外面是張墨色封面。方士將書隨手翻開，只見那書冊之中，字裡行間竟有一條形似蚯蚓，卻長有雙角的生物在歡快遊走，猶如魚游水中一般。
這些生長在平安鎮的粗鄙漢子，連『書中自由黃金屋，書中自由顏如玉』尚且未曾聽過，又哪裡見過在書本裡面竟有活物存在？
以至於在第一時間，所有酒客們都不約而同的使勁兒揉搓自己的眼睛，以為是他們酒喝過頭了，連眼睛也跟著花了起來。
然而當他們反覆觀看之後，發現精瘦方士手中的書本裡面確實有一條『小蚯蚓』在游來游去，一個個都如同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紛紛擠破腦袋想要湊上去一觀，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都貼到書本上去一般。
方士對此早有預料，心中並無波瀾，甚至還主動就書本湊上去，以便讓那些酒客得以看得更加仔細。
「如何？現在知道我不是在說謊了吧？」
方士笑呵呵開口。
「這本書倒是稀奇，裡面竟然能裝下活物，可稀奇歸稀奇，你這書中的物件兒，不過是寸余長的小傢伙而已，那條大蛟，可是有六七十丈長！一條蚯蚓，怎可與那大蛟相提並論？！」
有人撇嘴道。
方士看了他一眼，然後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那名酒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確認方士確實在叫他之後，沒來由的有些心虛膽怯。不過他又一看旁邊還有這麼多的『同道中人』，心中又是生出幾分底氣來。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老子還能怕你這麼個瘦猴兒把我吃了不成！
過來就過來！
眾人不明所以，但卻很是默契地給那人讓了個道兒。
迎著方士的眼睛，酒客故意挺了挺胸膛，色厲內荏道：「你想做甚？」
精瘦方士搖搖頭，笑道：「別怕，正如你所想，大庭廣眾的，我還能吃了你不成？叫你過來，只是讓你仔細看看書中的東西，不明真相之人，不適宜講述真相。」
說著，方士略微起身，右手拇指和食指自那名酒客面龐前方一尺開始，一路捻著往書本上湊，如同二指之間，揉捻著一根看不見的線條一般。
隨著方士的一番動作，那酒客的視線猶如被方士捏住一般，直直的拽進了書頁之中。
只是一瞬間，那名酒客便瞳孔放大，面如土色，似是見到了什麼駭人心魄的事情一般，緊接著他便悶哼一聲，嘴角溢出血絲。
方士火候拿捏得十分到位，就在酒客的神魂剛剛要承受不住之際，他便鬆開了手指，那酒客隨之『噔噔噔』連退數步，一路上撞到了數名圍觀之人身上，然後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之上。
方士好整以暇地端起酒碗，呡了一口，似笑非笑道：「小蚯蚓如何？」
那酒客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緊接著哀嚎一聲，一邊叫著『俺滴娘啊』一邊失心瘋似的逃出了酒樓。
方才方士略施小術，將酒客的魂魄給拘進了書頁之中，那方才看起來明明不過寸余的小東西，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站在』那龐然大物之下，酒客感覺自己跟一隻螻蟻沒有任何分別，尤其是大蛟從天而降，一隻巨大到難以形容的頭顱俯視著自己的時候，酒客甚至能夠看到那大蛟眼中的戲謔和貪婪。
就在酒客以為自己要葬身在大蛟的血盆大口中的時候，他忽然又莫名其妙地離開了那個詭異的空間。
不過短短數個呼吸便讓酒客跨越了生死之界，這使他即便多喝了幾口平安鎮最香醇的米酒，也在瞬間清醒了過來，腦海中大蛟血盆大口的腥臭氣息久久難以消散，酒客哪裡還敢待在此地，只想著儘快回家，然後關上家門躲在自己的房間一直不出來！
其餘酒客面面相覷，不明白那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從那人三魂不見七魄的模樣也知道，這方士手中書裡面的『小蚯蚓』，極有可能真是那故事中的大蛟！
一時間，一開始只把方士所說之語當作故事來聽的眾酒客，紛紛覺得口乾舌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