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世子爺
李氏今年也三十多了,穿著件絳紫色牡丹團花褙子,戴著玉蘭花頭如意簪,見謝元姝進來,嘴角慈愛的笑容,看上去還是那麼溫柔和善。
和記憶中一樣,李氏似乎永遠是這樣。
上一世,她和陳延之兩相生厭,可李氏待她卻是極好的。知道她不得陳延之喜歡,經常召她往屋裡去打葉子牌,寬慰著她,不願讓她受了丁點兒的委屈。
也是後來她才知道,李氏對她的這些好,並非她看到的那樣。當年陳延之和傅錦的醜事正是被李氏瞞了下來,便是定國公府老夫人,也被瞞得死死的。否則,她若早知那樁醜事,便是再傾心於陳延之,依著她的驕傲,也不會再糾纏他。
而這之後,謝家遭難,李氏也默許陳延之把她軟禁在後院,再未叫她去打葉子牌。
便是最後陳延之把她送給朱崇,李氏也沒替她說過一句話。
此刻,面對著李氏,她再沒和往日一樣,親昵的湊上前。
李氏眼中閃過一些驚訝,不過面上卻絲毫不顯,微笑著開口道:「郡主大病初癒,瞧著是消瘦了不少,這些日子我也是日日提著心,特意給郡主求了平安符。」
一邊說著,她一邊從荷包里拿了平安符出來。
這確實是李氏會說的話,已經完全把自個兒當兒媳婦看了。
「讓您擔心了。」謝元姝面兒上戴著笑,可並未親手接過平安符。
芷東微微愣了愣,上前把平安符收了起來。
李氏也有一瞬間的微怔,可下一瞬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郡主怎麼可能會故意疏離自己?
方才,郡主一瞬不瞬的盯著兒子,對兒子的痴心又豈能是假,既如此,她又怎麼可能故意給自己沒臉?
想通這些,李氏更覺自己方才的疑心有些太過敏感了。
鳳陽大長公主自然也沒料到女兒會如此行事,可心下卻一陣欣慰。自打女兒醒來,確實是長大了許多。
她其實挺瞧不上李氏的八面玲瓏,更別說方才還和她提及了大皇子出宮建府的事。
謝家不摻和儲位之爭,便是定國公府老夫人,也不會這般唐突的和她開這個口。
而李氏敢開這個口,不過是仗著日後幼姝嫁入陳家,她又是當婆婆的,覺得她會因此給她幾分臉面。
等到這日謝元姝回府,已經是暮色沉沉。
只沒想到,才剛下馬車,就有人回稟,五少爺回來了,回京的路上遇上了劫匪,幸虧遇上入京納貢的鎮北王世子,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鳳陽大長公主得知謝少陽路上遭了劫匪,頓時大怒:「怎不早些差人來傳話?」
那小廝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殿下息怒,奴才也想過差人往佑安寺去,可五少爺說,怕驚擾了殿下和郡主……」
話未說完,鳳陽大長公主急急就往內院走去。
青松院
謝少陽確實受了傷,不過只是些小傷,並不礙事。
三太太董氏卻是哭紅了眼睛,「你說你,離京也不知多帶些侍衛,若不是恰巧遇上鎮北王世子,可如何是好。」
謝少陽也知自己惹了母親擔憂,低聲道:「是,兒子謹遵母親教誨,日後再不敢了。」
三太太豈能不知他的性子,伸手捶他一下,「你也就知道哄我開心,等你父親回來,看我不讓你父親拘著你,給你立立規矩。」
正說著,丫鬟進來回稟,大長公主殿下和郡主正往這邊來了。
董氏急急迎出去。
見祖母來了,謝少陽恭敬的跪在地上行禮:「孫兒給祖母請安。」
他自知自己這次偷偷離府,惹了祖母擔心。
鳳陽大長公主上下打量他一番,知他並無什麼大礙,心頭的石頭終於是放了下來。
可想到他偷偷離府,差點兒就沒能平安回來,她就忍不住有些后怕。
見祖母遲遲不叫他起來,謝少陽求救的視線偷偷瞥向謝元姝。
自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府邸的其他少爺對著謝元姝難免有些拘謹,唯這謝少陽,每次闖了什麼禍,總沒羞沒臊的向謝元姝求救。
看著這樣的謝少陽,謝元姝假裝生氣道:「我看你是愈發不知規矩了,偷偷離府的事情你也幹得出來,這次定得讓三哥好好教訓教訓你。」
眾人哪裡不知謝元姝是在打趣她,連鳳陽大長公主都忍不住笑了出聲。
鳳陽大長公主自然也就是做做樣子,怎肯真的罰了謝少陽。何況,這次謝少陽離府,也是因著擔心幼姝。
鳳陽大長公主暗暗嘆息一聲,想到幼姝五歲那年也被韓礪所救,不由覺得這位鎮北王世子爺和謝家有緣。
這麼想著,她差人一會兒備了禮往鎮北王府在京的宅子送去。
而謝元姝卻有些出神。
上一世,謝家滿門忠烈,從未摻和儲位之爭,卻仍然逃不過皇上的猜忌。太子登基前,謝家就已經滿門覆滅。
謝家以軍、功起家,即便心裡再坦蕩,也免不了被皇上疑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謝家出事兒那會兒,滿朝竟沒幾人敢替謝家求情。
這一世,謝家若想逃過這劫難,便得讓皇上即便疑心,也不敢動謝家。唯一的法子,就是得找個強勢的同盟。
而鎮北王韓家,倒是個極好的選擇。
鎮北王是本朝唯一的異姓王,皇上早有削藩之意,上一世,也是皇上撤藩旨意之後,韓家才反了。可這些年,韓家遭皇上猜忌,也是舉步維艱。否則,這次韓礪也不會親自納貢入京。
此時的韓家,還沒膽子舉兵造、反,若這個時候,謝家能從中相幫,鎮北王府不會不念謝家的情。
依著上一世的記憶,用不了多久,皇上便會把韓礪留在御林軍,上一世,謝元姝雖不知韓礪是如何全身而退,可即便不知細節,這在京為質的日子怕也不好過。
所以,若借著謝少陽這次遭了劫、匪,得韓礪相幫,和韓家拉近關係,皇上即便疑心,也不會過多的揣測。
鎮北王府在京府邸
常安才送走了忠國公府的管事,他隨世子爺入京,早知凶吉未卜,卻不想,世子爺趕巧救了忠國公府五少爺。
他自幼就侍奉在世子爺身邊,不由想起多年前,世子爺還曾救了永昭郡主,不由心裡感慨著,世子爺和謝家的人,未免也太有緣了些。
不過這些,他也只敢在心底暗自嘀咕,尤其想到他們此番入京,明個兒勢必往宮裡去給皇上請安,他就不由替自家主子捏把汗。
往年,這入京納貢哪需要世子親力親為,而之前每次入京,老王爺也會隨著來,可這次,世子爺隻身入京,若皇上把世子爺扣在京城,可如何是好。
韓礪把他的擔心看在眼中,笑了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常安,這些年皇上猜忌心越來越重,我若不走這麼一遭,父王的壓力可想而知。」
說完,頓了頓,又道:「何況,這次入京也並非壞事。天子腳下,若皇上真有什麼動作,我們也不至於太被動。」
這邊,等鳳陽大長公主和三太太離開,謝少陽便湊在謝元姝跟前,興緻勃勃的說起了被韓礪所救之事。
「小姑姑,你不知道,世子爺殺伐狠厲,沒多久,那些劫匪就死的死,逃的逃。」
謝元姝靜靜的聽著,心情卻頗有些複雜。
上一世,韓礪能帶兵攻入紫禁城,可見就不是等閑之輩。
見她不說話,謝少陽還當她不信,急急道:「小姑姑,我是真不騙你。這京城世家大族多是紈絝子弟,要我看,世子爺和大哥若真的切磋起來,定是不相上下。」
這闔府上下誰不知道平日里謝少陽最是敬重謝少恆這大哥,這會兒,竟然肯這般說,想必心裡是極其佩服韓礪的。
謝元姝笑罵他一句:「你是慣會偷懶,又被三哥給寵壞了,否則,怎可能連那幾個劫匪都對付不了。」
一句話瞬間就戳到了謝少陽心裡,這之前,有祖母寵著他,小姑姑護著他,他並不覺得自己的懶散貪玩有什麼不好。可今個兒他卻深深的意識到,自己再不能這樣下去了。若非這次有韓礪相救,他怕是早就屍首異處了。
等祖母和小姑姑從佑安寺回來,定會哭死過去。
這麼想著,他都有些后怕。他離京是為了給小姑姑尋名醫,為了幫小姑姑,若真的生了意外,小姑姑怕一輩子都不會解開這心結了。便是母親,即便平日里寵著小姑姑,心中也多少會和小姑姑生了嫌隙。
「小姑姑,你放心,經此一事,我一定會勤加習武的。」
聽他這麼說,謝元姝笑著點點頭,還未來得及回他,卻見謝少陽猛的拍了一下頭,像是想起什麼了,嘀咕道:「小姑姑,你怕是不信,我這次差點兒被一個道士給騙了,說是南邊來的,會煉製什麼起死回生,長生不老的丹、葯。」
「我這麼聰明,又豈會信他。當即差人就把他給綁了。」
聞言,謝元姝心底猛的咯噔一下。
上一世,太子被圈禁那幾年,東宮人心惶惶,誰都覺得,太子再無起複的可能。直至承平帝身邊出現了一個老道士,煉製的正是長生不老之葯。這老道士叫楊天弘,為了煉製丹藥,整個皇城都被他弄得烏煙瘴氣的。可承平帝卻極其寵信他,便是乾清宮總管太監趙保也得靠邊兒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