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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想中的被拒之門外並沒有發生,不過等了幾秒而已,何決就將門打開了。
「你怎麼來了。」何決表情很淡,看不出什麼明顯的喜怒。
「我,呃……」喬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也的確不知該從何解釋。
何決也沒多問,側身讓喬暖進屋。
客廳里依然只有一組沙發,不過多了台液晶電視,也是正在放著央視的節目。何決給她倒了杯水,轉身走進廚房裡。
喬暖捧著水杯看了會兒電視,見何決遲遲沒有出來,一時好奇心起,放下杯子朝廚房走去。
何決正挽著袖子在做飯,灶台上已經放了好幾個炒好的菜。
……這和她想象中的何決端著泡麵看春晚的場景,真的是相差太遠了。
「你吃過飯了吧。」
喬暖正在欣賞何決做菜的利落身手,被這麼一問才回過神,「嗯吃了一點。」
何決停下手裡的動作,轉身看著她,「那你究竟過來做什麼?」
喬暖沉默了片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雖然她自己都沒有理清頭緒,「我以為你在你同學家裡過年,但是你沒有……我……」
「哦?」何決微微挑了挑眉,「你吃醋了?」
「怎麼可能。」喬暖立即否認。
「那就是覺得我一個人過年非常可憐?」
喬暖仔細觀察著何決的表情,雖然摸不准他在想什麼,不過看起來並不是不高興的樣子,於是她也就大著膽子多問了一句:「那你……希望是哪種情況?」
「我也很好奇,除了受刺激或者同情,你還會因為什麼原因過來找我?」
「我……」
何決沒看她,轉過身去切菜,「你自己想清楚吧。」
……這是,在下逐客令?喬暖怔了片刻,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她最關心的問題:「我能知道,你和sabrina……」
「如你所見。」
「是在一起了么?」喬暖扯開一個笑,「那祝福你們。」說完,轉身回到客廳,拎起自己的包打算離開。
何決端著兩盤菜從廚房出來,他將菜放到桌上,瞥了正在朝門口走的喬暖一眼,不疾不徐地開口:「我沒有義務一直等著你。」
喬暖頓下腳步,「我知道,你不用特意強調,我也……並沒想要你一直等我。」
何決慢慢地走到她身邊,低頭看著她,「那你這三年還是單身,難道是在等我?」他語氣裡帶著一股淡淡的諷刺意味。
「沒遇到合適的而已。」
何決冷冷地笑了一下,「你還真是和以前一樣不坦率。」
「你少自作多情。」喬暖別過目光。
「是嗎?」何決淡淡地反問一句,突然伸手將喬暖的包奪過來。
「你幹嘛?!」喬暖伸手去搶,然而何決已經搶先一步將她的手機拿了出來。
何決一邊擋著她的手,一邊在屏幕上快速滑動著,隨後停了下來,將屏幕轉向喬暖,露出一個玩味的笑,「這是什麼?」
那是一個專門的相冊,放著何決所有的照片,而最新的一張,是前天晚上在醫院的時候拍的。
喬暖頓時有種被抓到現行的難堪,然而不過一瞬,她就立即抱住何決的腰,也將他的手機從衣袋裡掏了出來。她直接打開何決的微博客戶端,往下一拉,露出得意的笑,「就說你怎麼可能那麼巧和我在同一家餐館吃飯,」她將屏幕轉向何決,「悄悄關注?」
屏幕上是喬暖上一次相親之前發的微博,在微博里她抱怨了一番將要去的餐廳菜很難吃。
喬暖繼續往下翻,然而她立即發現這個賬號何決就關注了她一個人!往下翻了很多條,都是她發的微博,剪頭髮了,想打耳洞了,腳崴了,車子爆胎了……各種瑣碎的內容,不一而足。
她突然有點不敢繼續往下看,退回主屏幕抬頭看著何決。
何決一直平淡的表情這時才有了少許的變化,看著她的目光靜如深海。
喬暖頓時覺得心都揪了起來,一直想要逞強的念頭也終於消退了,她將手機放回何決的衣服口袋,低頭輕聲說:「你知道國內上不去推特和臉書……」
何決靜靜地看著她,沒說話。
「明明每次跟自己說,算了別挑了,早點定下來吧,也老大不小了,可是每次都說服不了自己。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取代你……真的找不到……」她的聲音漸漸地帶了一絲哽咽,「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後悔,真的特別特別後悔……」
「那你他媽當時幹什麼去了?」何決的聲音帶著怒意,「後悔有意義嗎?高三的時候你不相信我情有可原,那三年前是為什麼?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甚至連爭取一下你都不肯?」
「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喬暖。我可以原諒你的軟弱,但是我不能原諒你從來沒有真正正視過我們的關係。你以為談戀愛是什麼?過家家?你有基本的信任和溝通的意識嗎?人心都是肉長的,不只是你會疼會受傷,你懂不懂什麼叫推己及人?」
何決看著已經泣不成聲的喬暖,聲音冷寂,「我已經在儘力彌補年齡的差距,但是你從來不願意尊重我的努力。你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你才這麼一直或作非為嗎?如果你一直是這樣,多少個三年多深的喜歡都是白搭。還是那句話,你想清楚吧。」
喬暖捂著嘴,雙眼一片模糊。從來沒有一刻,她像現在這樣憎惡自己。
「sabrina是個好女生,和許雲瑤一樣,都非常坦率,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何決頓了頓,「我還沒和她在一起。」
何決的話,字字句句都在給她留後路。即使過了三年,即使她做了那樣過分的事……她喬暖到底何德何能,這麼自私懦弱都能被一次又一次地寬容。
何決將她的手機放回包里,把包塞回她懷裡,「你回去吧。」
喬暖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拿著包轉身慢慢地走向門口。
……過往那麼多年中的那麼多次,都是這個小她六歲的男人在寬容她的自私和懦弱,在爭取他們未來的可能性。
這一次,該由她來抓住這最後一次的機會了。
大年初四的時候,喬暖給何決的媽媽張蓉打了個電話。這是這麼多年以來,她第一次選擇這麼直面這個女人。就像是扎在肉里的一根刺,不把它拔出來,傷口永遠不會痊癒。
過了約定時間十多分鐘,張蓉才姍姍來遲。她穿著呢絨的大衣,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臉上畫著得體的淡妝。然而鬆弛的皮膚和已經無法掩蓋的皺紋,都顯示著她確實已經開始衰老了。
兩個人挑了就近的一家星巴克,喬暖點了摩卡,而何媽媽什麼都沒點。
「我喝不慣這東西。」
喬暖喝了一口咖啡,「那我們換一家店?」
「不用,」何媽媽擺了擺手,「我等會還有事,有什麼事你就趕快說吧。」
喬暖放下杯子,看著何媽媽這幅神情,心裡一時五味雜陳。她漸漸能體會何決面對著張蓉時,會是怎樣一種心情了。過剩的事業心推著她不斷往前進,一路只能拋棄更多的東西,而到了一個高位,再想回頭,已經非常困難了。
「今天來就是想告訴張阿姨,這次我不打算再放棄何決了。」
張蓉立即皺起眉頭,「你們又在一起了?」
「差不多了吧。反正不管這次張阿姨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放棄他。」
「你可得對你說的話負責。」
「當然負責,」喬暖露出一個毫不露怯的笑,「不管您是讓我再也工作不了,或者對我爸媽有什麼不利,我都承擔後果。」
「哦?」張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以為然。
「當然如果您還能直接越過法律的話,我也只能自認倒霉了。」喬暖笑了笑,繼續說,「當時是我太年輕,又天真地以為自己放棄才是正確的,把自私當無私,每次都擅自替何決做決定,以為這也是為他好。但是那時的我,其實和您沒什麼兩樣,都非常地自以為是,從來沒有站在何決的立場上真心為他考慮過。」
「我不認為我做的有什麼錯,和一個大了自己六歲的女人在一起,對何決沒有任何益處。」
喬暖笑了笑,不置可否,「我一直在退卻,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你們母子之間的又一個心結。我希望何決還是能夠像其他人一樣,擁有正常的家庭和母子關係。但是事實證明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從您和何決爸爸離婚開始,何決就註定不可能再擁有完整的家庭。既然你在『母親』這個角色上一直缺席,那你就沒有資格打著為何決好的幌子擅自替他做主。」
「輪不到你來評判我和我的家庭。」張蓉臉上顯出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