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定
顧天恆手持枯枝,枝頭染血,因有一股寒氣,隱於其中,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成暗霜。
顧遠見自己肩頭被一區區枯枝刺破,持枝者還是他一向最看不起的顧天恆,當即也不再顧及招式,胡亂揮刀,向顧天恆劈來。
顧天恆以真氣貫於足尖,向後斜踏五步,以身法走位避去這數刀中的威勢。
手持枯枝,糅身而上,終於與其,正面對撞。
脆弱易折的枯枝,與顧遠手中的破障重刀相對,竟不落下勢!
兩人連過數十招,枯枝如劍,利如刃,刀劍相擊,碰撞聲響徹雲霄,光與影的交織,將整個生死台照亮。
顧天恆連走七步,以將生死台上的卦陣踏盡,枯枝其中的劍意,也達巔峰!
《風雨劍法》一重十二式,臨近尾聲。
其中最強一式,風雨圍城,蓄勢待發!
顧遠已然是強弩之末,他體內的真氣內力早以被重刀刀勢,耗費幾無,卻強撐再攻。
他怎麼能承認,自己會輸在顧天恆這個小賤種手下!
顧天恆手中枯枝,被他所余的全部真氣包裹,他下躬馬步,渾身勁氣,一如滿弓之弦。
枯枝在他手中,竟發出兵器才有的陣陣錚鳴,顧天恆由靜入動,足尖點地,凌空掠起。
整個生死台的風向,在他飛身之後,猛然發生轉變。
山風,晨露,以一種詭譎的姿態,向顧天恆手中的枝尖湧來,寒氣溢滿全場。
只一瞬間,明明是七月酷暑,卻讓人有一種風雨滿城之感。
劍身所過之處,雪氣凜凜,如同寒晝,彷彿風雨,皆被他這一劍牽引,盡數聚在劍尖。
風雨圍城!
縱然你神威無敵,悍勇無雙,但與天斗,又能何如?
風雨天勢,皆在劍中!
顧天恆最後這一招,威勢太過強勁,實劍未至,其中劍氣,就以將顧遠刺的睜不開雙目。
但顧遠畢竟也修鍊多年,武者的本能反應,就是出刀。
他快速蓄勢,橫刀直斬,奈何顧天恆此式太盛,他連斬一十三刀,也皆如泥牛入海,魚沉雁杳。
悄無聲息,就被這『風雨圍城』化去。
一十三刀,刀勢已盡,顧遠以被逼退至生死台邊緣。
而『風雨圍城』尚有餘威。
下台即輸,不下便死!
顧天恆橫劍於胸,冷冷的看著顧遠。
雖是兩難之境,但他敢斷定,顧遠沒有那直面生死的膽子。
果不其然,顧遠在大庭廣眾之下,身形歪斜,直直摔下演武場。
場面徒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死寂!百人演武場,靜如死地。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一小修士,發出不可置信的顫抖。
「怎麼可能!一定是假的!顧遠師兄怎麼會輸給顧天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這一聲,猶如驚雷,直直炸入人群,頓時議論聲聲,鼎沸如潮。
「這,這不可能!」
「顧天恆不過只有練氣一重的修為,如何能戰過顧遠師兄?」
「是啊,區區一個顧天恆,將顧遠師兄逼得使出族中密學《狂虎五步斬》也就算了,他竟還能將顧遠師兄逼下生死台?!」
「哼!不下則死,要是我,我也得下!不能為了面子,連命都不要了吧!」
台下議論如潮。
修行者五感聰靈,顧遠被顧天恆最後一劍的殘意,傷了內里,卻將眾人的議論,聽的清晰。
他死死咬著牙關,眼中沁紅,血絲橫流,心中暗想怎麼可能?
他使出了《狂虎五步斬》,都未能贏過顧天恆?
需知在三日之前,他還能一招,就將顧天恆打倒在地下。
即便這小畜生,在這三日有機緣領悟,無論如何,也絕不可能超過他啊!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顧遠一把狠狠擦下的臉上的血跡,扶著一旁臉已經上血色散盡的王虎,勉強站起。
他指著顧天恆罵道:「小畜生!這不可能!我絕對不會輸給你!一定是你修鍊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禁術!」
眾人一聽,看向顧天恆的眼神,帶了一絲審視。
是啊,顧天恆天資低微,任人可欺,怎麼會徒然爆發出這麼強悍的力量?
能以枯枝對上顧遠的破障重刀?
能在族中強攻之法《狂虎五步斬》之下,為自己斬出一條生路?
難道他真的還能像大能預言的那樣,天資絕艷,飛升九天?
自顧氏三房之主逝世以後,這是顧氏一族,所有人心中的刺。
今天,這顆已經被他們磨平的刺,終於顯露了他尖銳的稜角?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外門二執事的首徒,顧越,細細回想著顧天恆方才在生死台上的走位招式,越想越是覺得,其中似有不對的地方。
他同樣面色難看,因為顧越難以想象,若是假以時日,顧天恆會不會比他更強!
當即,顧越呵斥道:「顧天恆,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修鍊禁術!我要把你抓到族中內門,讓族長治罪!」
顧天恆冷哼一聲,治罪?這麼些年,在他們手下,所受的屈辱委屈,可有人治他們的罪?
即便無人,他也要自己一點一點全部討回來!現在不過就是個開始,他們便就這麼驚慌了?
風雨圍城,劍勢已盡,凝在枯枝上殷紅的鮮血,緩緩滴在地上。
顧天恆一步一步向生死台下走去,像是緊盯獵物的野獸。
他對顧遠、顧越二人說道:「修了禁術?讓族長治罪?可以,不過你們得有證據。」
「我所修習的,不過是族內藏書閣中的功法,至於是什麼,去問藏書閣的長老,自可知曉。」
顧天恆越是逼近,顧遠、顧越二人便越是心慌。
顧遠一瞬間失語,他還是難以相信,顧天恆會這麼輕易就打敗自己。
當即,他咬牙硬撐道:「即便並未修行禁術,但你在三日,便修為高漲至此,這其中也必有古怪!」
顧天恆冷笑,對顧遠毫不客氣道:「說我古怪,不如你先解釋解釋,一個練氣三重的外門弟子,卻能修習《狂虎五步斬》,其中的古怪吧!」
《狂虎五步斬》是練氣五重以上修士才得以修習的,這是眾人皆知的事,顧遠本身修行此法,就已經觸犯族規。
顧遠心中一驚,若是讓族長知道自己偷偷修鍊《狂虎五步斬》,必定少不了一頓訓斥。
但若不是顧天恆劍招陰險,他又如何會被逼至使出《狂虎五步斬》?
都是顧天恆!他實在該死!
憤怒,羞愧,還有狂暴的憤恨,將顧遠的雙目燒的通紅。
他不顧其他,對顧天恆吼道:「你這個該死的小畜生!我修習什麼功法,也是你這個死了爹的賤種能置啄……」
顧遠話音未落,就被顧天恆一道枯枝打在眼前!
這一道勁力,與生死台上,顧天恆所出的不同。
眾人明顯感覺到了其中的殺意與死意,下意識後退數步,為顧天恆讓路。
顧天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狂暴的怒意,他的眼中,幾乎沁血。
父親母親是他今世的逆鱗,顧遠這個蠢貨,竟然再三挑釁?實在是不知死活!
顧天恆這一道枯枝上,夾雜著他體內純摯的真氣與狂暴的怒意,直直刺向顧遠的衣角。
顧氏一族的練功服,皆是特製,上面以銀線細織,密密麻麻綉著符籙,輕易不能刺穿,但這一道枯枝,卻將顧遠死死釘在原地。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堂堂練氣三重的顧遠,竟被一條細枝,釘在原地?
待顧遠用盡全力,死死拔著衣角,卻如何不能拔出時,顧天恆終於緩緩走到他面前。
眾人皆是一同長大,卻從未見過,顧天恆那張清秀的臉上,露出過如此駭人的神情。
他現在的樣子,幾乎與那地獄惡鬼無異,看向顧遠,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顧天恆從小就被他們叫小畜生,小賤種,剋死了親爹的貨,膿包廢物,他怎麼突然反應這麼大?
最近這三日的表現,就像是被奪舍了一般。
一陣惡寒,從眾人心中湧起,看向顧天恆的眼神,無端帶了幾分恐懼。
顧天恆死死盯著不斷撕扯自己衣角的顧遠,冷言道:「再說一遍。」
他這四個字,無悲無喜,讓人聽不出去情緒,卻使人膽顫。
彷彿顧遠要是再說一遍,這冷硬如劍的枯枝,刺中的就不是顧遠的衣角,而是他的面門了。
顧遠看著面前,甚至比自己還要矮上半截的顧天恆,心中漫上一陣恐懼。
他剛要顫抖著求饒之時,突然聞遠方一道呵斥。
「你們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