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下了好大的一盤棋
我想我是眼花了,竟是看到了趙詢。
這個節骨眼上,趙詢無端的怎會跑到清和園裡來……
我用力的睜眼,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我越是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就越是看不清楚。
「嬌嬌,你撐住……」我眼皮越發沉重,眼前再次昏暗下來。
隱約之間,我似又聽到了趙詢的聲音……
我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三日後。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富麗堂皇,看起來像是在哪個達官顯貴家中,但我可以肯定,絕不是在國公府里,我這是在哪裡?
吱呀,我腦子裡正是一片空白,房門忽然被推開了。
我微微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名身穿綠衣的婢女端著托盤進門。
見我看她,她一怔,清秀的容顏浮上滿面驚喜,笑道,「姑娘,您醒了?」
「這……這是哪裡?」我稍微動了動,後背一陣劇烈的灼痛,痛的我眼淚都滾了下來。
見狀,那綠衣婢女立刻走過來,叮囑我道,「姑娘,你萬萬莫要亂動,你後背給燒傷了,可不能輕易動彈……」
我後背給燒傷了?
這話的意思,我先前不是在做夢,清和園裡真的失火了?
我讓人給救了?我讓趙詢給救了?
可是不對啊,趙詢無端端的,怎麼會跑到清和園去?他也根本不曉得我在清和園,我避嫌,可從未告訴過他,也叮囑了身邊的人都藏著掖著些。
但我又沒有做夢,我的確被火給燒傷了……
我吃力的看了那婢女一眼,又問了一遍,「請問這裡是何處?我……我又怎麼會在這裡?」
「回姑娘,此乃南平王府,是我們王爺救了您。」她眉眼含笑,似乎以為我是對陌生環境的害怕,又或者是覺得我害怕南平王。
沒等言語,她又將托盤放到了桌上,走過來小心翼翼的扶著我道,「姑娘,你不必害怕,我們王爺可是個好人。你莫要以為外頭傳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我們王爺啊也就是叫人給潑了髒水罷了,他平日里待我們這些個下人很不錯的。姑娘你就好生休養,莫要擔心旁的……」
聽這個婢女的言行,她只怕根本不曉得我是誰。
罷了,不知道也是好的。
如今我那些個留言才澄清了去,倘若又傳出些難聽的話來,我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只是,我現在很是不明白,趙詢他為何會出現在清和園,如今為何又將我帶了回來?鬧出這樣大的事,他不該告訴顧知微么?這樣把我帶回來,可不怕影響了他自個兒的聲譽?
如今他可是王爺,不比從前了,一舉一動都有許多人盯著的。
哪怕與過去的南平王相比,他將一個有丈夫的婦人給帶回來,都要比斷袖更叫人說三道四。
我被綠衣婢女扶著,吃疼的坐起來,輕掃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葯碗,低聲又問她,「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綠影。」她取來軟和的被子墊到我背後,又將葯斷了過來,溫聲道,「姑娘,你醒了就喝葯吧,喝完了葯,傷好的快些,傷口也不那麼疼。」
說著,她便舀起一勺子葯往我嘴裡送。
我後背疼的厲害,自是想也沒有想就咽下去了……
口腔里一陣苦澀,不過一會兒之後,我後背灼痛果然減輕了許多。
綠影小心將葯碗放回了桌上,又取來扇子坐到我身側,輕輕替我扇了扇,溫聲細語的又說道,「姑娘,大夫說了,您這傷啊,沒有一個月是下不得床的,也萬萬不能隨便亂動,您這些日子也就只能躺在床上,這床上有些熱,您要是熱的厲害了,便吩咐奴婢,有什麼需要也儘管吩咐奴婢,只當是自己家裡,別客氣。身子是最要緊的……」
這南平王府的下人倒很是熱情,可我現在卻更多的是疑惑。
我實在想不明白,那火到底是怎麼來的,趙詢又為何會出現,我又為何會在南平王府。
倘若是趙詢救了我,那阿秀他們呢?傅青山又去哪裡了?
我滿腹疑惑連帶著焦灼的。
看了眼面前的清秀婢女,我吃疼的又問了她一句,「綠影,你說是你家王爺救了我,那他救回來的,可還有其他人。」
「除了姑娘您,還有兩男一女。」她蹙眉想了想,說道,「不過您放心,他們都沒什麼事,不過是讓煙霧給嗆得暈過去罷了,現如今多休養幾日,身子也就好了。倒是姑娘您,您渾身都是傷,可萬萬疏忽不得。」
意思是……趙詢把阿秀他們一併救了出來?
聽到綠影的回答,我頓時鬆了口氣。
可我還是覺得困惑,這趙詢為何沒有把我送去國公府,反而將我帶了回來,還將阿秀他們一併了回來。
如此,顧知微也沒有意見?
我與他說了,第二日就要回去的,我如今沒了人影兒,他也找一找的?
想到此處,我趕緊又問綠影道,「綠影,我暈厥過去多少時日了?」
「姑娘您到王府已有三日……」
言外之意,我躺了整整三日,這就更沒有道理了……
哪怕顧知微並不曉得清和園失火,可我們這一大堆人,憑空失蹤了,他總不能完全沒有反應的。
我想再問綠影幾句,但身子疼的厲害,疼得我話都要說不出來,索性我也就強行給憋了回去,只靜默的躺在床上。
雖說我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可我很清楚,我得儘快養好傷。我若是沒有記錯,當時清和園好似有一根柱子倒塌了,哪柱子,似乎恰逢就砸到了我後背。
難怪我背疼的厲害,想是被那沾染了火苗的柱子給灼傷連帶著砸傷了。
虧得我命大,沒把我的命給砸了去,也沒把我給咋成個半殘廢。
這一日,少許吃了些東西,我又繼續歇著。
此刻,我也實在是沒有力氣去做別的事,只好先如此了。
我躺到傍晚的時候,趙詢回來了。
他著了一身朝服,看樣子是上朝之後就一直被皇帝給留在宮裡說話了,這會兒當也是立刻趕過來的。
從門外走進來,微弱的燭光下,趙詢眉宇緊蹙,眼睛里寫滿了欣喜,隱隱還有些擔憂,坐到床畔輕喊我道,「杜嬌嬌,你可算是醒了。」
「聽說是你救了我。」此刻面對趙詢,我還是有些尷尬的,不過因為身子疼的太厲害,我已經沒有心情去糾結那些感情的事了。
我只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縱火,如今外頭又是什麼情況。
我靠在軟綿綿的被子上,無力的望著趙詢,啞聲問他,「王爺救我的時候,可有看見什麼可疑之人?清和園起火的時候,後門讓人給堵死了,我懷疑是有人蓄意縱火。」
如今的天氣濕潤得很,除了有人故意縱火,那是不太可能起火的。
而且趙詢那個時候剛好出現救我,那也實在是奇怪,我可不相信那是巧合。
果然,趙詢臉色一下有些變了,他抿唇,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昨日從宮裡出來的時候,我宮中的眼線來報信兒,說是太後派了人往郊外去,我聽聞你住在郊外,心中覺得不安,便一路跟了來。跟到樹林里的時候,便跟丟了,後來見著清和園好大的火光,我便沖了過去,進去的時候,你已經暈厥了過去。」
意思就是,此事乃太后所為?
太后竟然要派人燒死我!她便是利用我不成,也不能如此歹毒吧?便是歹毒的想害死,也不該這樣明目張胆啊……
我心情一時之間更複雜,更納悶兒了。
想了想,我支支吾吾的又問他,「王爺的意思,是太后故意縱火想要害死我?太后……太後為何要這樣做?」
「想是意圖離間榮王與你那位舅父……」我舅父……
趙詢知道了?趙詢為何會知道?
我略感詫異,正要開口問,趙詢又淡淡的說道,「我如今乃榮王麾下,你舅父亦是榮王麾下。」
趙詢投靠榮王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太後放火燒死我,如何能離間我舅父與榮王?
我越聽越糊塗了,「王爺,這又怎麼說?太後放火要我的命,怎能離間我舅父與榮王。」
「你大抵是不清楚,榮王一直想將顧知微收入麾下,更想讓顧知微做他的乘龍快婿。」趙詢笑,微微嘆氣,「說起來,顧知微的桃花運倒是不錯,不光是榮王想讓他做乘龍快婿,榮王的女兒也對他一見鍾情,為此沒少與尹國舅家的四姑娘作對。」
「不過,顧知微對太后忠誠,不願背叛,故而與榮王鬧得不太愉快,讓榮王很是沒有顏面。為此,榮王的女兒還生一場相思病,如今卧床不起,大夫說了,唯有讓顧知微娶了她過門,才能痊癒。可榮王能讓自己的閨女給人做小么?便是做個平妻也不能……」
「此事大抵是傳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她便收買了幾個榮王府的下人,差使他們到清和園去放火。」
竟是這樣,可是太后是如何曉我住在清和園的?顧知微雖然混蛋,可他也不能混蛋到明知太后可能要害我,還特地告知了太后我的所居之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也不會要我性命。
而我和阿秀他們,素日里也都很是小心,可沒有讓人跟蹤過,便是偶然發覺了有人跟蹤,倒也能儘快的甩掉。
那太后是……
桂紅!!!
太后這是下了好大的一盤棋啊,先散布謠言,利用桂紅尋到我的住處,然後等我以為一切平息,把桂紅給放了之後,她又利用桂紅摸到了清和園。
太后從一開始,就是想要燒死我來離間我舅父與榮王……
這一瞬間,我驚得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我臉色蒼白的望著趙詢,說話都結巴了,「王爺,這太后……下了好大的一盤棋啊,幸虧你及時趕到,否則就當真讓她給得逞了。」
想起那場大火,我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趙詢雖不是聰慧之人,但聽到我這話,他也隱隱反應了過來,頓住片刻,訝異道,「下了好大一盤棋,你……你的意思是……」
「王爺可還記得先前關於你我的謠言?」我深吸了口氣,聲音微弱,「太后散播那些謠言,根本不是想引得我那衝動的舅父與她質問,以下犯上,她就是故意想摸出我的住所,然後……然後燒死我,嫁禍給榮王……」
說這話的時候,我手指都有些發涼。
趙詢的臉色也瞬間慘白,一臉恍然大悟,驚詫道,「難怪……難怪你舅父讓我將你帶回來,並讓外頭的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外頭的人都以為我已經死了,這便是我在南平王府這些日子,顧知微卻也沒有來尋的緣故?他以為我死了?
外頭的人都以為我死了?那我娘呢?
「王爺說,外頭的人都以為我死了,那我娘可知道實情?」想到此處,我趕緊詢問了一句,別的我都不擔心,顧知微我也不擔心,我如今就擔心我娘。
畢竟顧知微並不是很在意我,哪怕我沒了,他頂多也就是那一時半刻的傷心,轉眼之間,便要將我拋到那九霄雲外。
可我娘……我娘一定會很難過的。
聽到我的問話,趙詢神色間顯得有些為難,頓住片刻,結結巴巴道,「你舅父說了,為著逼真一些,並未告知你娘,你娘如今已經哭了好幾日了。」
「不過你放心,你姨母已將你娘接到了將-軍府里,如今有許多人陪著她,過段日子等此事過去了,你便得以見你娘。」
等此事過去?要怎麼個過去法?
我心裡頭擔心我娘,語氣不由變得急促,大聲問他,「敢問王爺,要怎麼個過去法?這我沒有事,我舅父也沒有與榮王鬧翻,太后那裡,也不好去計較些什麼,她畢竟是當今太后……」
「當今太后又如何?當今太后也還說有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有著許多把柄。」說起太后,趙詢嘴角不由浮上一抹幸災樂禍,笑道,「原本啊,這榮王是想借著此事,在朝堂大臣面前道太後為爭風吃醋而謀殺臣子妻子,讓皇帝藉機徹底將太後手中的權力謀奪過來,爾後再得漁翁之利……」
「可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這顧知微竟是因著此事與太后決裂了,現如今投入了榮王麾下……」
顧知微竟與太后決裂了?
他是以為我死了,他以為我被太后害死了,所以與太后決裂了,還投入了一直意圖謀奪皇帝位的榮王麾下?
這……這不可能吧?
這一瞬間,我都懷疑我在做夢,我覺著我大抵是聽錯了。
詫異的盯著趙詢片刻,我簡直不敢相信,不覺失笑,「王爺,你……你說什麼?你說顧知微與太后決裂了?還轉投了榮王麾下?這……這怎麼可能?他可一貫對太后忠誠的。」
這樣的事,的確是讓人難以想象。
然而,的的確確是如此了……
據趙詢所言,顧知微見了那一堆灰燼,以為我死了,當場吐了血,好久好久才緩過來。
爾後就著手徹查此事,一路摸到了太后的腦袋上,險些提劍去宮裡將太后砍死。
不過最終,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若無其事的繼續為太后『效忠』,暗地裡卻找上了榮王,想要與榮王合作,給榮王傳遞消息,將太后和她兒子從皇位上拉下來,還說是要親手結果了他們……
我舅父覺著這是個徹底拉攏顧知微的契機,便讓趙詢把我留在府里,待過個一年半載的,顧知微徹底上了賊船,這才讓我露面。
「這叫什麼事啊?」聽了趙詢的話,我簡直哭笑不得,我倒沒有想到,我竟還成了牽動顧知微的棋子。
我還是不太相信顧知微會為了我和太后翻臉,我以為即便太后當著他的面兒要了我的命,他也還是會一心一意的忠於太后的。
聽完趙詢的話,我愣在原地好久,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王爺,你所言當真?他……他當真要為我報仇?」
趙詢重重的點頭,沒有答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扯上一抹苦笑,「嬌嬌,你是很高興的是不是?」
是了,知道顧知微為著我與太后翻了臉,我自是高興的。
我一直以為我只是替身,我一直以為,在他心裡最重要的是太后。
如今笑得顧知微為我如此,過往的種種,我都煙消雲散,我甚至還很心疼他。不曉得,他現在怎麼樣了?他先前才受過重傷,如今會不會加劇。
然而,儘管我萬般擔心,卻還是根本沒辦法見到顧知微,我滿身都是傷,王府里又把守得嚴嚴實實……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我都只能窩在南平王府里。
趙詢回來的時候,會與我提及一些顧知微的事,聽他提及的越多,我就越發心煩意亂。
思來想去,我還是覺著我該去見一見顧知微。
在王府里摸索了好幾回,終於在秋季來臨的時候,我從王府的狗洞里鑽了出去,一出去我趕緊的蒙上了臉,一路趕往國公府。
到了國公府,我也沒敢走正門。
扣扣扣,我伸手敲了敲門……
吱呀,這後門竟沒有關?也沒有把手?
「嬌嬌,是我對不住你……」這聲音……是……顧知微?
我一震,緩緩推門。
院內,只見一身素白的顧知微坐在石桌前,桌上擺了好幾罈子酒,他靠在石桌上,醉意朦朧,一雙鳳眼紅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