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更火的歌（上）

《十年》和《明年今日》同曲不同詞，所以前奏自然也是一致的。

聽到熟悉的鋼琴旋律緩緩奏起，丁朝歌的心情就自然而然地融入音樂中，她靜靜地看著餘生安，目光柔和。

「如果那兩個字沒有顫抖，我不會發現我難受，怎麼說出口，也不過是分手~」

鋼琴聲微頓，餘生安那低沉而帶著淡淡傷感的歌聲隨之響起。

因為是國語，歌詞又比較直白，所以僅僅聽了四句，丁朝歌就有種陷進去的感覺，彷彿心中某處被「難受」兩個字突然擊中。

「如果對於明天沒有要求，牽牽手就像旅遊，成千上萬個門口，總有一個人要先走~~~」

「懷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離開的時候，一邊享受，一邊淚流~~~」

《十年》這首歌餘生安實在唱過太多太多遍，不論是在駐唱的那家酒吧，還是平時和朋友們出去K歌，這首歌都會高頻出現。

他不敢說自己唱這首歌的水準已能逼近陳奕迅，但他在演唱此歌時，技巧上真音、假音、氣息方面的運用，詞曲上起承轉合的演繹，情緒上起伏、遞進的把控，可以說都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朋友們稱他為「珠城小陳奕迅」不是沒有道理的。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聽過太多次《明年今日》，對此曲副歌的到來，是有心理準備的，只是此情此景下，聽到這幾句歌詞，心底的情感防線竟在頃刻間瓦解了。

丁朝歌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看著餘生安的視線漸漸有些模糊。

那是一種不可捉摸的奇怪感覺。

她目前既沒有失戀，也不曾被任何人傷害，分手更是無從說起。

可就是不知為何，聽到餘生安唱「難受」，她就跟著難受，聽到他唱「分手」，就好像自己剛經歷了分手，聽到他唱「淚流」，眼淚就控制不住地流下來，聽他唱「十年之前」、「十年之後」，腦海中就呈現出那種時空交替的宿命糾葛……

一時間，心底彷彿有無數的情感故事，開始隨著音樂輕輕流淌，相互共鳴。

那是一種純粹被音樂感染的奇妙情緒，不由自主地代入進歌曲所描繪的那個悲傷故事中。

這一刻，她似乎完全忘記了那首粵語版，只是沉醉在這首美而憂愁的《十年》中，並為之黯然神傷。

十年之前，尚未相識。

十年之後，已成過客。

那麼，這十年之中到底發生過什麼呢？

一個人這一生，又有幾個十年？

丁朝歌注視著餘生安的側身，看他自彈自唱，深情款款，忽而意識到什麼，心中怦然一跳。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我的眼淚，不是為你而流，也為別人而流~~~」

還是那樣意蘊悠長的收尾，不過相比於《明年今日》，這首歌在最後似乎做了升華，多了一層想通了、看透了的意味。

餘生安對最後幾句歌詞的演唱，也顯得釋然和洒脫不少。

唱完全曲，他轉過身面向丁朝歌，想詢問下對方的感受。

他看到那位年輕的女老師坐在敞開的窗前，身穿一件碎花連衣棉布裙，腰上輕束著一條素色布帶，她倚靠著椅背，溫暖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照著她那端莊秀美的臉，給她蓬鬆的秀髮上染上一層亮麗的色澤。

她的神色和姿態，透露出一種楚楚的憂傷。

「怎麼樣？」餘生安試探著問道。

丁朝歌這才回過神，笑了笑，點點頭道：「好聽。」

「具體點呢？」

丁朝歌想了想，搖頭道：「說不上來，就感覺聽的時候心裡很難過、很觸動，也不知為什麼，純粹是被你的歌聲感染了。」

餘生安笑著點點頭。

《十年》這首歌原本就不是唱具體的故事，而是在唱一種情緒、一種狀態，那種失戀后的心緒零亂，那種分手后獨立街頭時心中湧起的無止境的酸澀。

在地球上，這首歌也曾被無數次討論，沒人可以給出定論，感覺上，歌詞有那麼一點意識流，無法準確捕捉到它真正要表達的意思。

但有一點，始終是共通的，那就是當大家聽到這首歌時，不論是中年人還是年輕人，都會在情感世界產生一種共鳴，讓心底的故事無處遁形。

「我覺得這首歌推出之後，會比《明年今日》還要火。」丁朝歌道。

「難說，《明年今日》之所以火爆網路，不單單是因為歌曲本身，跟當時唱歌的背景也有關，婚禮現場給了大家太多編故事的餘地。」

丁朝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不過，這歌最終的真實傳唱度會超過粵語版，這點我還是很有信心的。」

二人正說著，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聲音，忙起身出去查看，然後又一次看到那位保潔阿姨。

阿姨雙手扶著拖把，淚流滿面，顫聲道：「小夥子啊，你這歌唱得阿姨這心吶，一陣一陣地難受……」

餘生安忙道：「阿姨抱歉啊，沒想到又碰到您值班。」

阿姨擺擺手，道：「不不，這不怪你小夥子，是阿姨多愁善感了，你唱得很好，比電視里那些明星唱得好！」

「謝謝阿姨。」

「好了，阿姨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去忙吧。」阿姨說著，推著保潔工具車走了。

餘生安和丁朝歌回到鋼琴室，丁朝歌道：「原來你那句『嘉城唱哭保潔阿姨第一人』的自我介紹是真的，我還以為是惡搞。」

餘生安笑著攤攤手。

錄完《明年今日》，二人一起回教師公寓，稍晚點，餘生安接到父親的電話，要他回家一趟。

不用想就知道，爸媽對他打回去的那7萬塊錢還是不放心，要他當面解釋一下。

餘生安換了衣服，出門打車回家。

差不多一節課的時間，餘生安回到家，不等二老審問，他把抖音打開，送到他們面前，道：「你們看看。」

老媽是抖音的忠實用戶，熟練掌握互粉、評論、給視頻加簡單特效等多項技能，還在抖音上給兒子征過婚，目前收穫粉絲326個（200多個互相關注）。

她看到餘生安的粉絲數時，驚訝道：「你粉絲這麼多！」

「早跟你們說了啊，非不信。」餘生安在板凳上坐下，「我這麼多粉絲，直播一次才賺7萬，人有的粉絲比我少的，直播一次賺幾十萬。」

父親道：「錢不在多少，而在於來路正不正，我看新聞上報了好幾次有人偷錢打賞給直播的，你這錢能保證沒這種情況嗎？」

餘生安一下被問住了，他發現自己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媽媽這時接了一句：「那也是少數，網上那麼多直播的，新聞才幾個，都照你這樣說，那沒人敢直播了。」

餘生安苦笑一聲，道：「這樣吧，這錢你們先不要動，等我確認下，看看有沒有後續問題找過來。」

「好好確認，有人找過來，我們馬上退給人家，我們家雖然窮，但不賺昧良心的錢。」爸爸斬釘截鐵地說道。

「嗯，我知道了。」

正好聊起這個話題，餘生安順便提了一句，以後想進娛樂圈發展，不料媽媽當場反對：「不要進娛樂圈，娛樂圈太亂了！你好好當你的老師就行了，別整天好高騖遠的，你不知你爸費多大勁才把你安排進一中！」

餘生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想起前世的事情，大學畢業之後，沒有按父母的期望那樣去考編考公務員，而是抱著一把黃木吉他出去闖蕩，打零工、組樂隊、到酒吧駐唱，幾乎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成就給父母拿出去炫耀，跟父母的關係也一度鬧得很緊張。

現在想想，他作為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其實是有責任去捍衛這個普通家庭的榮譽感，有責任去守護父母的社會自信的。

年輕人追求自我，喜歡批判父母不懂自己、束縛自己、限制自己，但大多數時候，他們也沒有去考慮父母的感受，要麼屈服得太不甘，要麼反抗得太決絕。

「不要成天一沒事就抱著吉他唱歌，多跟人交流交流，機靈一點，主動一點，早點找個女孩結婚。你看人余凱，比你小兩歲，孩子都上幼兒園了。」

「知道了。」餘生安笑著點頭。

「今晚在家吃過飯再去學校，我買只公雞炒給你吃，嗯，再做條紅燒鯽魚。」

「嗯。」

看到父母這樣的態度，餘生安也就沒再說他要參加《華夏好粵語》的事情，準備等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說，嗯，到時候先收買妹妹，只要她站自己這邊，就事半功倍了。

吃過晚飯，餘生安打車回學校。

剛進校園，收到丁朝歌發過來的一個視頻。

她解釋說：「今天聽了你的新歌，心情一直無法平復，有幾句歌詞一直在腦子裡回蕩，然後我產生了一個靈感，剪了這個視頻，你看看跟你那首歌配不配？」

餘生安點開視頻，看到那是來自某個愛情電影中的一個片段，男女主角站在喧囂的十字街頭，女生提出分手，緊接著，畫面一轉，又是一個電影片段，男女主角久別重逢，各自控制住瞬間的失措，假裝自然地地聊了幾句，然後擦肩而過……

整個視頻共5分鐘，截取了有十來個經典影視片段，要麼是情侶分手的場景，要麼是戀人吵架的場景，要麼是情人久別重逢的場景……總之都是各種令人傷感的片段。

視頻最後，加了兩段文案：時間對愛情來說，到底是殘忍，還是溫柔？

餘生安心中頓時有了想法，回了一個大拇指表情給丁朝歌，道：「我把背景音樂配上，看看效果。」

丁朝歌：「嗯，其實還有幾個更貼切更適合的影視片段，不過那幾部電影、電視劇做了明確版許可權制，用不了。」

「現在這個已經很棒了。」

回到公寓，餘生安立即打開電腦，先用音樂編輯器錄了一遍《十年》，然後按進度添加到丁朝歌的視頻中。

再次播放，整個視頻的氣氛果然更有感覺，也更加催淚。

他保存好視頻，再發給丁朝歌。

幾分鐘之後，丁朝歌回道：「你傳上去試試看？」

「嗯。」

餘生安先把視頻傳到手機，然後打開了抖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