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更火的歌（中）

2003年夏天，林書貴以全鎮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他們市最好的高中圓城一高，和鄰鎮女孩許明玉成了同桌。

二人因性格內向，不擅長交際，一學期下來，他們除了彼此，沒認識幾個同學。

於是他們一起上課、一起放學、一起吃飯、一起自習、一起回寢室、一起討論學習……久而久之，情愫暗生，對方在自己心中的存在漸漸變得無法取代。

他們更加努力的學習，希望將來可以考到同一所大學。

高二那年暑假，兩人親密的世界因為許明玉的突然出國而不得不提前告終。

之後，林書貴開始努力適應沒有許明玉的世界。

但在06年新年，許明玉從澳洲回國，並約林書貴見面。

林書貴再次見到許明玉，深藏心底的感情一下子再度湧現。

2006年1月26日，農曆臘月27，從早上開始就下著寒冷的冰雨，到中午時雨變成了雪。

他們在第一場雪來臨的時候，交換了初吻。

不過，新年過後，許明玉再次返回澳洲。

起初二人還按約定保持聯絡，後來高考臨近，學業緊張，聯繫慢慢終止，到最後終於是不了了之。

林書貴後來考到了南方的一所大學，並在大一第二學期在圖書館結識了後來的女友鄭禾苗。

2008年春天，他倆報名去湘西支教，在偏僻的山區，他們的關係得以更進一步。

到了大四，鄭禾苗通過校招，進了粵城一家外企，林書貴則決定去東海投奔一位02級的學長。

林書貴和鄭禾苗的戀愛關係基本貫穿了整個大學時代，直到畢業時才和平分手。

2010年6月，林書貴親自把鄭禾苗送到車站，臨別時，鄭禾苗還主動擁抱了林書貴。

時光匆匆，轉眼到了2013年，林書貴早已從學長的公司跳槽到一家互聯網公司做部門經理，並和交往了一年半的新女友柳雪瑩分手。

他一方面覺得柳雪瑩是個結婚的好選擇，一方面又覺得無法跟她生活一輩子。

這些年，他的心裡始終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黑洞，吞噬著他對戀愛的感覺，使得他好像失去了用一顆熾熱的心去愛一個女孩的能力。

不知不覺到了春天，天氣漸漸暖和，櫻花和飄絮不期而至，造訪東海。

今天周日，天氣晴暖。

傍晚，林書貴穿上一件薄外套，準備一個人去外灘走走。

坐地鐵到金陵東路，再一路步行去外灘。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紅綠燈時，猛然看到斜對面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居然是多年未見的許明玉！

許明玉也同時看到了林書貴。

二人目光交錯，隔著十字路口遙遙對視，內心皆是震動莫名。

那一刻，時空交替，時光好像倒退到了十年前。

就在林書貴心湖與記憶即將沸騰的瞬間，他突然看到一個高大帥氣的年輕人將一杯奶茶交到許明玉手裡，然後伸手摟住她的肩膀。

綠燈亮起，人潮洶湧。

帥氣男生保護著許明玉過馬路，林書貴眼睜睜看著他們朝身後的方向走去。

許明玉依偎男友前行，回頭相望林書貴，滿眼都是那年初雪的場景。

但，她最終還是收回目光，和男友一道消失在人群中。

林書貴也轉過頭，只覺心中那個黑洞猛然膨脹，佔據了他整顆心臟。

神情木然地漫步到外灘，至夜幕降臨，東方明珠亮起，他站住腳步，抬頭看著那座擁有坐標意義的、流光溢彩的電視塔，痴痴發獃。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

就在這時，一道旋律熟悉的歌聲從旁邊那幾個年輕人中間傳來。

由於那歌詞太過於契合他此時的心情，以至於他以為自己幻聽了。

「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剎那間，他彷彿遭遇雷擊電掣，瞬間被那幾句歌詞擊潰心防。

十年之前，十年之前……他和許明玉就是在十年之前認識的。

這歌聽著像前不久大火的《明年今日》的調子，怎麼歌詞突然變成這樣？

難道是故意唱給自己聽的？

他稍微調整了下心情，朝那幾個年輕人走過去，客氣道：「請問下，你們聽得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幾個年輕人都搖搖頭，道：「不知道，是餘生安剛上傳的一個視頻的背景音樂，聽歌曲旋律應該是《明年今日》的國語版。」

「謝謝。」

林書貴道了謝，趕緊掏出手機，隱約聽到那幾個年輕人開始議論起來：

「如果真是《明年今日》的國語版那就太神了，這就是神仙歌曲！」

「對啊，我才聽一遍，感覺就想背叛《明年今日》了，餘生安真的太牛了，我感覺自己已經到了入坑的邊緣。」

「你們算什麼，我在餘生安直播的時候，還帶頭起鬨不准他出國語版，現在我已經動搖了。」

「你們快去看評論，大家都瘋了，半小時不到已經刷了3000多條評論。」

……

在幾人議論間，林書貴已經找到視頻，他戴上耳機，開始觀看。

看著視頻，聽著背景音樂，到「一邊享受，一邊淚流」時，悲傷難以抑制，淚水決堤而下。

5分鐘后，他悵然輕嘆一聲，點開評論，寫道：「這世上就有這麼巧的事，我剛剛在街頭碰到十年前的初戀女友，只是那個令我念茲在茲，無時忘之的姑娘，此時身旁已有了別人，那一瞬間的對視，彷彿滄海桑田。這些年，我真不知自己是真的深情，還是始終遺憾！十年之後，終為過客。你已春色搖曳，我仍一身舊雪。」

這條留言剛一發出，就立即獲贊，而且數量不停向上增加，過一會，來一條消息提示，有十幾個人點贊，過一會又來十幾個。

而每次查看點贊消息，林書貴就忍不住聽一會歌，看一會視頻，傷一會心。

明明是頻頻獲贊，卻又像某種惡性循環。

到了晚上11點，林書貴這條留言已經獲得2.6萬個贊，成為當之無愧的熱評。

他本人也不知刷了多少次餘生安的視頻，終於在某次聽到最後幾句歌詞時，突然明白了什麼。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我的眼淚，不是為你而流，也為別人而流~~~~~」

他掐滅手中的煙頭，面對著窗外空曠的黑夜，無聲地微微一笑。

……

陸家嘴天雲閣酒店。

許明玉洗完澡躺在床上刷抖音，很快刷到餘生安的那個視頻，看了一遍，心中莫名悵然，頗受觸動，感慨餘生安似乎掌握了通往人心靈深處的密碼。

隨手點開評論，竟看到一個既熟悉又久遠的ID：

洛陽紙貴！

那是林書貴的網名。

當然，也有可能是重名，不過當她看完評論內容后，已完全確認。

她很喜歡現在的男友，但她又不得不承認，當她在十字路口和那個曾經的男生對視時，內心那一瞬的悸動，是多麼深刻。

然而，他們都不可能再回去了，只能將記憶塵封，繼續前行。

她在林書貴的那條留言下回復道：「若是殊途未能同歸，何妨將身上舊雪裝入瓶中，重新開啟下一段旅程。」

……

書上說，幸福的故事都是相似的，不幸的故事各有各的不幸。

這個世界上，像林書貴這樣的傷心人，每天都有千千萬，而像許明玉這樣看著很幸福，其實心底一直藏著故事的又有千千萬。

這些人，有時候在面對一首歌、一部電影、一支視頻、一部小說或一張照片時，深藏內心的故事會突然無處遁形，繼而被擊潰心防，於是盡情抒懷。

所以，僅僅一夜間，餘生安的這個視頻就獲得了3000多萬的播放、26萬次點贊以及3萬多條留言，其中求BGM的留言達到數千條，視頻熱度穩居熱點榜第一。

餘生安因此又漲粉300萬。

「安然，安然，求翻牌，這背景音樂是《明年今日》國語版嗎？如果是的話，我宣布反水，求趕緊出單曲，收費也成！！！」

「萬人血書求安然小哥哥出背景音樂單曲！繞樑還是GuGu音樂，只要你說一聲，我馬上充錢！」

「希望安然出單曲的右邊集合！」

「安然直播時，我反對過出國語版，現在我宣布，我的反對無效！」

……

東海，靜宜區，某高檔公寓。

穆雨時看著餘生安的視頻，刷著大家的評論，整個人完全是懵的。

雖然餘生安沒有明說，但她完全可以確認，這個視頻的背景音樂就是《明年今日》的國語版。

她原以為，國語版只是一首我蹭我自己熱度的平庸之作，萬萬沒料到，會是這麼一首引發了大家普遍共鳴的、爆款氣質畢露的佳作。

就連她自己第一遍聽的時候，也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校園時代的初戀，以及後來交往的幾個留下過不錯印象的前任。

她雖然沒有流淚，但那種觸動、那種感傷、那種嘆惋，非常真實且無法抑制。

為了進一步確認這首歌的專業水準，半小時前，她特意把這個視頻發給甜甜貓的音樂製作人林觀止先生，徵求意見。

對方給出的回應是：

「如果《明年今日》是四個二，那麼這首國語版就是王炸，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這首歌將會響徹大江兩岸。」

「我之前的判斷是錯的，我低估了餘生安。」

20分鐘前，繞樑音樂和GuGu音樂的相關工作人員先後打來電話，要求談這首歌的獨家授權，都給出了一線歌手才能有的誘人條件。

穆雨時只能回答說，她要先跟餘生安溝通，有結果再回復。

不過，穆雨時到現在都還沒聯繫餘生安，主要是不好意思。

林觀止說自己低估了餘生安，她何嘗不是？

「怎麼開這個口啊，穆雨時？」

穆雨時邊自言自語邊滿臉苦惱把自己摔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