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鹿淇的話,無疑刺激了乘客們脆弱的神經。
「還會有人被殺」的邏輯,讓每個人都陷入了恐慌與不安的情緒中。
廖飛沒有肯定鹿淇的話,卻也沒有否定。這種默認般的態度讓大家心裡更加沒底。
望了望愈演愈烈的暴風雪,廖飛又把大家帶回到了車上。
乘客們都不願意接近死者的屍體。有人覺得恐懼,有人覺得晦氣,總之大家都離後排的座位遠遠的。
只有廖飛和朱記者站在屍體面前,廖飛開始仔細檢查屍體,朱記者則牌照記錄下每一個過程。鹿淇站得不算遠,她正好奇地朝屍體那邊張望。
客車裡的燈太昏暗,廖飛便詢問乘客們有誰帶了手電筒。
最開始發現屍體的男人伸手指了指車頂的行李架,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我包里有。」
廖飛說:「哪個是你包?你來找一下吧。」
可男人臉上卻露出了「極不願意」的表情,彷彿往前走一步就進了雷區一般。男人說:「藍色的牛仔背包是我的,你,你自己找吧。」
這個男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沒想到這麼膽小。
廖飛正無奈要自己動手時,鹿淇輕快地走到行李架前,踮起腳尖將牛仔背包夠了下來。
找到手電筒后,廖飛戴上了保暖用的黑色皮質手套,以免檢查的時候指紋沾在屍體上。
在手電筒白色強光的照射下,廖飛的視野清晰起來。
他可以確定死者沒有外傷,重要臟器附近皮下組織沒有出血點,唯獨面部有些不對勁。
死者的面部除了猙獰之外,局部皮膚和嘴唇稍稍呈現出青紫色。
「這是……」廖飛低聲自言自語,似乎發現了死者死亡原因的某些端倪。
一旁的朱記者和鹿淇都很好奇地望著他。
可廖飛話還沒說完,就俯身,頭部朝著死者的腦袋湊了過去。
鹿淇神經一緊,不禁佩服廖飛的膽子超大。
廖飛在死者半張的嘴前輕輕嗅了幾下,朱記者費解:「你在聞什麼?」
「死者面部和嘴唇有紫紺,口腔中有一種苦杏仁的味道。」廖飛站起身說,「這是典型的氰化物中毒表現。」
「氰化物中毒嗎?」鹿淇說,「我記得『毒可樂無差別殺人案』兇手用的就是毒藥就是氰化物。」
「你知道的不少啊。」廖飛瞄了鹿淇一眼,話裡有話。
鹿淇小心地點點頭,卻沒有解釋什麼。可這卻更加勾起了廖飛的好奇心。
廖飛說:「那件發生在七七年的案子,兇手投毒用的是氰化鈉,但是我們車上的這個死者究竟死於哪種氰化物,還不能確定。」
高大而膽小的男人說:「該不會是有人在車裡放什麼氰化物的毒氣吧!老弟,我們不會有事吧?」說著,他半個身子都要湊到車門前了。
廖飛說:「放心,如果是大面積釋放氰化物氣體的話,會察覺到氣味的。」
死者的死因是查到了,但是氰化物毒源在哪?又是如何進入死者的身體?
憑藉現在的簡陋條件,又幾乎沒有任何勘驗設備,想要弄清楚這些問題很難。
廖飛讓朱記者仔細拍下了死者屍體上出現的中毒表現,最基本的現場勘查就算是完成了。
但廖飛畢竟只是警校即將畢業的學生,還不是真正的刑警。他想:最好的解決辦法還是把這件事情交給警方處理。
廖飛猜想兇手極有可能就隱藏在乘客中間,現在大家繼續呆在這種與外界隔絕的荒山野嶺中,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萬一兇手再次偷偷行兇,或者乾脆挾持了某人怎麼辦?
案子變得越複雜,就越是難以處理。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帶上所有人步行離開這裡,直接去附近最近的警局報案。
廖飛剛想跟乘客們提出這個辦法,沒想到被鹿淇搶了先。
鹿淇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推了下掉在小巧鼻樑中間的大眼鏡,之後提議說:「我們去報案吧,這裡沒有通訊信號,只能大家一起步行去附近的警局。現在出了這種可怕的事,我們呆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好幾個乘客都同意鹿淇的提議,就連司機先生也覺得可行。
就在大家商議之時,那位中年女乘客卻表現出很不屑的神情。中年女人斜了一眼司機先生,語氣刁鑽地說:「你這個樣子是怎麼當的司機?」
司機先生有些火大地說:「我怎麼了!車壞了也不是我的錯。」
中年女人說:「車子壞掉就算了,路你也不認識?竟然還嚷著跟這些年輕人一起徒步走出去?你不知道這裡是哪嗎?」
司機顯然被問蒙了,他平時都是走公路的,並不了解這條小路。這次公路因為暴風雪被封阻,所以才走這條小路的。
中年女人說這個地方附近叫做小景山,是一片無人的荒野。要想去有人的地方,只有前後兩個方向可以走。這條小路往前走是梧桐鎮,往回走是市郊的休息區。
但是無論前進還是返回,都需要走很遠的一段路。
中年女人的原話是:「就算是天氣好的話,開車也要走上兩個多小時才能到有人的地方。現在下著暴雪,我們這些人又沒吃沒喝,還沒走出去就先凍死了!」
朱記者也認可中年女人的話,他也知道小景山的這段小路,朱記者小時候和爺爺一起來過這一帶割驢草。
毫無疑問,這個消息就像是一盆涼水,狠狠澆在了乘客們本就慌張與不安的心上。
廖飛也意識到,距離客車開出上一個休息站,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
那麼除了呆在車裡,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鹿淇望向車窗外,暴雪沒有放緩的趨勢,反而越來越大。如果說夜晚的荒山是只有黑白兩色的世界,密集的雪花就是構成這個世界的一個個像素點。
「看來這場大雪,也想把我們留在這兒啊。」鹿淇在心中感嘆。
乘客們陷入了沉默,這種時候的沉默是可怕的。
「滋——滋——」客車的車載收音機忽然響了,是那種沒有信號時發出的,特有的噪音。
司機先生納悶地拍了拍收音機的外殼,反覆按動了幾下收音機的開關,但是沒用,「滋滋」聲依舊不停作響。
「這玩意壞了?」司機先生自言自語。
收音機似乎失靈了,噪音吵得廖飛心中煩躁不已。
可收音機的「滋滋」聲忽然停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猛地從音響裡面蹦了出來!
「我回來找你們一起玩了,你們不會……已經把我忘記了吧!」
之後收音機里又傳出那個女孩子一連串的怪笑,笑聲像炸藥一樣不斷在廖飛的腦袋裡爆破,搞得他脊背發涼。
驚恐疑惑的情緒在乘客之間散播開來,司機先生更是像遠離鬼魅一樣,遠離主駕駛附近的車載收音機。
「這個出現在車載收音機中的女聲屬於誰?她和車上發生的殺人事件有關係嗎?」廖飛思考著。
鹿淇則在想:「不會真的撞上超自然事件了吧!」
收音機中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奇怪的聲音?而且開關都失靈了,這不可能是巧合。
乘客們慌張起來,有人甚至不顧外面的暴風雪,說什麼都想要趕緊離開這輛怪事頻發的客車。
廖飛心中清楚,現在離開可以遮風擋雪的客車,簡直就是送死。於是廖飛安慰乘客說:「大家不要慌張,發生這些事情肯定是有人在搞鬼。我們只要待在一起,暫時是不會有危險的。」
言外之意則是:只要落單或者擅自離開,危險就會隨之而來。
畢竟廖飛是這輛車裡唯一的「准刑警」,他的話還是有一些分量的,但乘客們恐慌緊張的情緒並沒有得到緩和。
最不相信廖飛的就是那個中年女人,她始終認為是車上的某人招惹到了「髒東西」,而那東西不把他們全部害死在這裡,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大家正神經緊繃的時候,車載收音機卻又冷不防地響起。
但這次收音機里沒有傳出女孩的聲音,而是播放了一首旋律優美、節奏舒緩的音樂——千昌夫唱的日語歌《北國の春》,中文翻唱歌名叫《北國之春》。
廖飛看向司機先生問:「你車上有這首歌的碟片嗎?」
司機先生連忙搖頭,他車上根本沒有任何碟片。
廖飛的視線在乘客之間掃過,他發現當歌聲響起不久的時候,一個女乘客的臉上出現了異樣的表情。
這個女人穿著白色的貂皮大衣,長相漂亮、打扮入時。她的嘴巴微張、眉頭稍蹙、眼睛向左上方瞟,明顯是「回憶某事」時特有的神情。
廖飛沒有聲張,只是暗自記下了這個信息。
《北國の春》悠揚溫暖的曲調,此時卻配上了荒山、兇殺、暴雪、黑夜與驚恐的乘客,詭譎荒誕的反差叫人說不出的壓抑。
司機先生忽然發出一陣怪叫,猛地沖回到主駕駛座位,伸手猛拍嵌在車體里的收音機。顯然是因為剛剛發生的一連串的怪事,讓司機先生情緒上有些崩潰了。
其他乘客都好心的去拉司機先生,不想讓他再繼續這種近乎瘋狂的行為。可沒想到收音機在司機先生反覆猛拍了幾次之後,就真的不再發出任何聲響了。
大家都暫時鬆了口氣,司機先生也喘息著,坐在主駕駛座位上。
可司機先生剛剛坐下就發出一聲驚叫,身體又像彈簧一般竄了起來!
朱記者對著客車前方的風擋玻璃連續按下快門。
鹿淇瞪大了雙眼,驚詫的目光透過鏡片望向廖飛。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車前飄過去了!」鹿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