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個把司機先生嚇了一跳的東西,車上很多人都看見了。那是個一閃而過的、鬼魅般的黑影,沒人看清它究竟是什麼。
但廖飛認為那肯定是一個人影,在短暫的驚愕后,他率先衝出車外朝黑影的方向追去,朱記者緊隨其後。
可當兩人朝黑影消失的方向望去時,卻只看到空蕩蕩的雪地。
近處的雪地上有很多乘客的腳印,分辨不出剛剛是否有「人」從車前閃過。遠處則一片漆黑,只有暴風雪在半空呼嚎。
廖飛和朱元兩人繞著客車巡視了一圈,卻依然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影。難道剛剛一閃而過的那個影子真的不是人類?
廖飛問:「朱記者,剛剛那個影子你拍到了嗎?」
「拍到了,我們回車上看。」朱元說,「不過那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一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廖飛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回到車上,乘客緊張兮兮地詢問廖飛,得知外面並未發現有人的蹤跡時,大家惶恐不安的情緒已經溢於言表。尤其是那位中年女乘客,她十分確信這輛客車已經被某種「東西」纏上了。
廖飛接過朱記者的數碼相機,盯著屏幕中「影子」的照片仔細觀察。但照片也只是拍到了一個模糊的黑影,勉強能看出像是一個人上半身的輪廓。
鹿淇湊過來也看了看那張照片。
朱記者說:「如果這影子是藏在車外的某人,他會不會就是在車窗上寫血字的人?」
鹿淇說:「從身高上來看,應該不可能吧。」
廖飛和朱記者的目光投向鹿淇,鹿淇指了指照片中的影子繼續說:「從人影在車前出現的位置能看出他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間。但寫有血字的車窗位置可是很高的。」
鹿淇望著廖飛說:「剛才廖先生在給構成血字的液體取樣時,都是伸直了手臂才能夠到的。廖先生的身高,應該在一米八左右吧?」
廖飛點頭,表示鹿淇的判斷沒錯。鹿淇說:「所以寫血字的不會是這個黑影。」
廖飛說:「更何況,血字下面的雪地上,半個腳印都沒有留下。」
朱記者沉默了。
此時對於車上的乘客們來說,無論是「我要復仇」的血字,還是車載收音機的詭異聲音,亦或是車前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黑影,所有的怪事都成了讓人無法解釋的謎團。
就在這個時候,乘客們卻要求立刻把死者的屍體扔下車去。
那位中年女人充當了乘客們的代表。女人說「把屍體扔下車」是她和其他乘客商量后得到的一致意見。
因為他們認為男人的屍體晦氣又不祥,也沒有人願意和一具屍體同時呆在封閉的客車中。
中年女人還認為,「那東西」復仇的對象就是車上死掉的男人,只要把男人的屍體扔出去,也許「那東西」就不會繼續纏著車上的大家了。
廖飛當然對這種解釋嗤之以鼻,他絕不相信怪力亂神的說法。
乘客們所恐懼的並不是屍體本身,而是屍體所代表的「死亡」。
他們把這具可憐的、被害者的屍體當做一切危險的源頭,實在有些愚蠢。
但是把屍體放置在車外的意見,廖飛是不反對的。客車外氣溫低到零下三十度左右,有利於屍體的保存。畢竟這裡發生的事件,不知道何時才能被警方發現。
廖飛對乘客們說,可以把男人的屍體抬下車,但要先弄清楚他的身份。
「有誰認識他嗎?」廖飛問。
乘客們都面面相覷的沉默著,看來死者是單獨乘車的,車上也沒有人認識他。廖飛只好去檢查死者的隨身物品和行李。
在死者外套的口袋中,廖飛找到了半盒蘭州牌香煙、一隻塑料打火機、一隻諾基亞手機。
死者的手機設有密碼鎖,無法解鎖。
但手機的鎖屏界面,是一張一家三口的照片,其中就包括死者。死者可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可愛的女兒。也許此刻她們正在等待著死者回家過年……
死者的錢包在其隨身的背包中被找到,裡面有現金兩千餘元,還有一張身份證。廖飛用身份證上的照片與死者對照,確定這就是死者的身份證無疑。
死者名叫張揚、男性、一九八三年生人,老家就在梧桐鎮。
「你說他叫張揚?」一個女人的聲音吸引了廖飛的注意。
廖飛尋聲看去,發現說話的女人就是之前聽到《北國の春》時有異樣表情的女乘客,此時她俊秀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你認識他?」廖飛問。
女人剛要回答,卻被身旁的短髮妹悄悄拉了一下胳膊。這個小動作自然沒能逃過廖飛的眼睛。
「不,不認識。」女人說著,臉上的驚訝也被故意抹去了。
這不自然的轉變,倒使廖飛注意起了短髮妹。
短髮妹的手中拿著一台亮銀色的筆記本電腦,她薄薄的嘴唇緊閉著,目光淡定、溫和,給人的感覺是那種溫柔乖巧的女孩子。
當廖飛直視短髮妹的時候,她的眼神稍有些閃躲。
「她們究竟在隱藏什麼呢?」廖飛心中想,卻不好現在就開口追問。
最後只是知道了死者名叫張揚,老家在梧桐鎮,關於死者的職業、社會關係等信息還是一概不知。廖飛和朱記者只好一起把張揚的屍體抬下車。
在挪動屍體的過程中,朱記者在死者的座位底下發現了一個白色的小瓶,那是一瓶哮喘噴霧,應該也是死者的遺物之一。
廖飛默默地記下了「死者張揚患有哮喘病」這個信息。
隨後朱記者就把哮喘噴霧和半盒蘭州煙、諾基亞手機一起裝進了死者張揚的口袋裡,這也算是對他的一種尊重吧。
將張揚的屍體安置在客車附近的雪地上之後,廖飛和朱記者的心情都有些壓抑,朱記者掏出香煙遞給廖飛一支。
「戒了。」廖飛說著沒有接,但他注意到朱記者的煙和死者張揚身上的煙同樣是蘭州牌子的。
朱記者手中的香煙在風雪中燃燒得很迅速,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紅色火光似乎隨時可能熄滅,脆弱得像是人的生命。
此時,司機先生慌張地跑下車,對廖飛和朱記者說:「收,收音機又響了!」
朱記者將半截香煙拋在雪地上,趕緊和廖飛一起返回客車。而香煙上象徵著生命的火光也「滋」的一聲,熄滅了。
廖飛回到車上,那台不斷製造恐慌的車載收音機果然在「滋滋——」的響著。乘客都一言不發地、緊張地等待著,但是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因為沒人清楚收音機中會傳出怎樣的聲響。
廖飛凝視著昏暗燈光下的收音機,他屏住呼吸,像是等待著某一項重要的宣判結果。
終於在一陣「滋滋」聲過後,收音機里傳出了那個熟悉的女聲:「我一個人真的好孤單,水泥地面好冷啊。」
廖飛忽然沖收音機說:「你是誰?為什麼要在這裡裝神弄鬼?」女聲沒有回答,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廖飛的質問。
女聲自顧自說:「你們都來吧,滋滋——來我這裡,陪我一起過年。」女聲的語調緩慢、陰沉、冰冷,像一條正在脖子上慢慢纏緊的蟒蛇。
鹿淇試探性地問:「你在哪裡?我們怎麼才能陪你一起過年呢?」
女聲幽幽地、輕輕地笑了,「我在水泥地面上呢。你們只要全部死掉,就可以來陪我了。」
鹿淇怔住,她沒想到女聲真的會回答她的提問,更沒想到女聲竟然說出讓大家全部死掉這種話。
緊接著,收音機中的女聲忽然放大,而且變得尖銳刺耳!她反反覆復吼著同一句話:「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凄厲。
這句話像屠夫手中的刀子,有力而不間斷地砍在車上所有人的神經上。
乘客們的情緒也有些失控了,他們難以忍受這惱人的噪音,更加害怕女聲所發出的死亡威脅。乘客們驚叫著,高吼著,企圖用自己的聲音對抗心中的恐懼。
第一個發現死者的膽小大漢突然拿起主駕駛旁的鐵質水杯,猛然就朝車載收音機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