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間浴室
()從日吉那邊回到冰帝網球社,余籽第一件事便是向僱主女王陛下請安。女王的心情十分不好,一邊摸著淚痣一邊散發著冷氣:「上次是誰說不會再亂跑了,啊嗯?」
自知理虧的余籽低頭認罪,最近積壓了許多壓力的跡部抓著她和忍足打了一場,破滅了她無數次,手法之狠連對手忍足都叫苦不迭。
修理完余籽,跡部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坐在御用座位擦汗補充水分的時候,他朝乖乖躺在桌上的余籽送去一瞥:「今天倒是乖巧,你也知道做錯事了,啊嗯?」
「供主上發泄是臣子分內之事。」
聽到余籽淡定的回答,跡部原本繃緊的臉也禁不住有了鬆動的跡象,他似笑非笑的說:「哦?原來在你心目中本大爺是你的王,而不是你一直宣稱的房東?」
「舉凡冰帝領土之內的生物,皆是主上的臣子。」
「哼。」雖然知道這聲調沒起伏的傢伙心裡百分之一百不是這樣想的,聽到平時總是與他唱反調的她恭維他還是讓人心情愉快,「以後再敢不經過本大爺同意亂跑,就破滅你一百次。」
「鬼畜王。」
「啊嗯,你說什麼?」
「臣謹記在心。」
跡部背靠座椅,滿意的點了點頭。當沉默開始后,他嘴角細微的笑意便消失了。
畢竟此時離敗北才過了兩天,冰帝網球社中真能笑出來的人大概還沒有一個。跡部不是沉沒在失敗的打擊中無法站起來的懦夫。只是今年離開這塊舞台離開得太早,直到現在他還有些無法相信他們冰帝的夏天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網球女,你與本大爺的約定是在冰帝待到冰帝參加完全國大賽。」跡部若有所思的說,「約定已經提前到期了,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主上是要臣主動遞辭呈嗎?」
「本大爺可沒那麼說。你想繼續留在社團當陪練也可以。」跡部頓了一下,「我本以為你跟日吉回去后就不會再出現了。」
跡部今天會這樣發火,其實還在於那日比賽輸掉后,日吉突然提出余籽希望跟他回家。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本來就只是暫時寄放在他這裡而已……怪就怪日吉根本沒有說余籽在比賽前就約定要和他走。跡部還以為余籽得知冰帝敗北后,想以合約到期的理由,招呼都不打就離開網球社。
當然跡部少年是死也不會承認自己那時感覺像是被甩了。若有所失什麼的,更是不可能!少了那個毫無幹勁、總是和他唱反調,審美扭曲到人神共憤的網球女,他的生活馬上能回到一個月前的輕鬆狀態,用不著擔心網球女是不是被誘拐,是不是會被打破掉,是不是有人在網上發帖說聽見她說話了!
雖然說服了自己一點都沒必要為了余籽的離去而窩火,但可惡的是,他就是很窩火,連帶今天說出來的話也莫名的有種PH<7的氣息。
余籽瞪大了眼睛:「跡部……你頭一次沒用『本大爺』來指代自己。」
「你對本大爺的話有什麼不滿,啊嗯?」
「當然。」余籽愣愣的看著跡部,「被單方面解除合約什麼的,僱工的心碎了。」
「哦,你這沒心沒肺的網球女也會心碎?」
「我也是多愁善感的少女啊。」
跡部的肩膀很明顯的抖了一下。這種台詞用平淡到像白開水一樣的語調說出來,只會讓人產生冷到骨子裡的惡寒感覺:「你大概是全世界最沒女人味的『少女』了。」
「實際上我和我弟弟長得很像,確實很沒有女人味。」
「你有弟弟?」
「和我是雙胞胎。」余籽淡淡的說,「所以即使我不在,父母還有他。」
「……雖然本大爺覺得沒有必要問,但是如果你想回家見他們的話——」
「跡部也明白的,因為我住的地方暫時沒有人能送我回去,所以我才從來沒提過。」余籽望著跡部,「而且勝負還沒有決出,冰帝的夏天還在前方,我還身為你的臣子。身為冰帝的帝王,如果你先灰心承認敗北,之後的道路還能由誰指引?」
跡部挑起了眉頭,似是要發怒,卻久久的沒有聲音。許久后,他抬起手撫摸眼角下的淚痣,眉頭揚起一個囂張中透著自信的角度:「如果本大爺確實灰心承認敗北了,你還會拜倒在本大爺的魅力之下,特意來向本大爺稱臣進言嗎?」
「我後悔了。居然一句話三個『本大爺』,還有自戀的閑情的話,根本不需要我多事。」
「哼。」跡部屈起食指輕敲余籽的頭頂,「還以為你會像以往一樣對周圍發生的事感到無所謂。總算沒白養你。」
「您不是我的父親大人,不存在養不養我的問題。」
「衣食父母也是父母的一種。」
「我可不記得你給我穿過衣服。」
「哦,想要什麼樣子的,本大爺立刻派人送過來。」
「多謝,給網球弄了幢木頭玩具屋住,讓她每晚睡芭比公主床已經很變態了。再給網球變裝,人家會以為你有特殊嗜好。」
「只要是本大爺的嗜好,就沒有人敢質疑。」
「好,你贏了。」
雖然沒有確實的笑出來,跡部的眼中已滿是笑意。
遠處聚在一起擦汗補水的忍足等人見到這幕,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眼神。忍足挑起了話題:「跡部的心情好多了,只能說不愧是『那個』么。」
「不如說不是『那個』就做不到。」向日深有感觸地點頭。
宍戶有點不解地問:「什麼『那個』?」
鳳微笑道:「宍戶前輩還沒借用過『那個』。一定要試試看。」
難得醒著的慈郎笑道:「不過千萬用得小心,跡部相當中意『那個』,若是弄壞了大概會被他滅掉。」
「啊,在他和『那個』慪氣的時候也不要介入。」忍足苦笑,「可憐我今天就莫名成了炮灰。」
只不過被開除了大半個月,為什麼再回正選隊伍后同伴們的話題自己完全聽不懂了?寂寞如雪的宍戶失意地望向同樣沒有參與話題的日吉。
日吉只是面無表情地擦著汗,似乎毫不在意。不過散發出的氣息怎麼看也不像愉快。
宍戶當日吉與自己是難兄難弟,也不知內情,於是抱著些許親切感主動向日吉搭話道:「你也沒借過『那個』。」
日吉放下毛巾,抬眼看向宍戶:「我沒有借的必要。『那個』本來就是我的。」
語畢,扔給目瞪口呆的宍戶一個陰沉的背影,拿著拍子和球走向角落,一個人打牆壁去了。
近來跡部個人的訓練表排得很滿,除了基本的體能訓練,還增加了器械、觀摩、專業指導等項目,使用更衣室的時間都拖延到大部分社員回家后。
這天他家裡舉辦晚宴,他正常時間結束了社團活動走向更衣室。
更衣室門上掛著『請勿打擾』的牌子,這令跡部有些困惑,但是本著社團是本大爺的地盤的想法,他無視了牌子開門進入。
他愣了三秒,睜大的雙眼直瞪著眼前不可思議的畫面。
更衣室里除了他之外的正選全部在場,並圍在一張桌子旁。他們人手拿著一些零食,臉上洋溢著微笑,語氣歡快的談著話,似乎在開茶話會。
而桌子上,位於眾人視野中央的余籽正在啃慈郎遞出的pocky,模樣無比愜意,就像在自己家裡。
跡部一登場,愉快的氣氛立刻凍結了片刻,隨即人人臉上出現了尷尬的神色。
緩過神來的跡部迅速關上門,掃視了一眼自家社員,眼神落在余籽身上。她還在不為所動地啃著pocky,沒打算理他。頭上暴著青筋的跡部轉向另一個可以解釋清楚的人:「忍足,解釋一下。」
「哎呀哎呀,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忍足無奈的垮了一下肩膀,「不要因為我們比較熟就把我當炮灰使用啊。」
「本大爺要的是解釋,不是廢話。」
「是是。」忍足攤手,「如你所見,魚子醬和我們是朋友。」
跡部十分不悅的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本大爺為什麼不知道,啊嗯?」
「魚子醬是生物這件事我們或多或少有所察覺,但是魚子醬十分冷淡,只是偶爾從我們這裡吃一點中意的零食。」忍足笑道,「最近魚子醬熱情不少,在陪練時不但開口講解指導,還會開口回應我們的問題。這次宍戶提出要認識一下她,她也同意了,我們才利用回家前的休息時間小聚。如果你沒有中途闖進來,再過個幾分鐘我們也該散了。」
「……在陪練時講解?」跡部有些震驚,「她嗎?」
余籽淡定的聲音飄了過來:「主上,你是否想確認太陽有沒有從東邊落下?」
跡部挑了一下眉。那個能躺著絕不站著,每次彙報工作都嫌麻煩的傢伙會認真工作,確實讓他感覺有些驚悚。不過因為這種等級的異常狀況就失去鎮定的人絕不會是跡部。
他看著眼前一群表情各異朝他看著的人,雙腳分開一步抱起胸來:「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就散會。以後若要開茶會,選個好一點的地方。」
「是~」隨著向日的回應,眾人都鬆了口氣。老實說,還真是不太願意被跡部發現他掩藏起來的秘密已經被他們揭穿。幸好跡部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只是……嗯,好像不是很高興而已。
識相的眾人紛紛收拾了東西,打了招呼離開更衣室,只留下了跡部、樺地與余籽。
之前還很吵鬧的空間突然安靜下來。
跡部也許還是有些顧慮余籽不是機械而是生物的事實會讓部員感到為難,所以一直掩飾著她會開口說話會吃東西這些異常。也許就是這分用心,外加他對余籽的照顧,令他的部員們即使發現了余籽的不同,也寬容的接受了。
「不愧是冰帝的少爺們,看過的新奇事物太多,接受能力超強。」余籽感到有趣地望著跡部面露不爽的臉:「當然是開玩笑的。我不得不承認你這個王當的很成功,你的人民無條件相信你,這份友情令人羨慕。」
跡部眉間的陰霾迅速的散去了:「『不得不』是多餘的。」他走到離余籽最近的座位坐下,「看來你把自己比作臣子不是在開玩笑。你最近到底受了什麼刺激,竟然會認真給本大爺工作?」
「你不也容忍了一個消極怠工白吃飯的房客一個月嗎?」
跡部輕笑。雖然這傢伙在工作方面確實消極得想讓人抽她兩鞭讓她快跑,但她那張與弱勢的身體相比過於犀利的嘴每天都能帶來很多樂趣。若是用臣子比喻的話,比起認真工作的忠臣,余籽更像專討帝王歡心的奸臣,也有她存在的價值。
沒料到奸臣也有轉型的那天。既然奸臣言顧其他不願談起促成轉型的原因,跡部也就遵從他們一貫不刨根問底的相處模式,給予寬容沒有繼續追問。
「不過你居然之前就瞞著本大爺偷偷接受他們的餵食,真是不華麗的傢伙。」笑容消失,跡部想起了之前的情景,語氣不快地指責。
跡部在不爽,是的,他很不爽。以她面上淡漠骨子孤傲的性子,她絕不會主動去尋求他人的照顧,甚至是他人的友情。加上如今她寄人籬下的處境,她更不會冒險與他人接觸給照顧她的他尋麻煩。
以上事實造就了『她除了自己與日吉,不會再與他人產生交集』的結論,跡部對這個結論深信不疑。雖然跡部並沒有把她當成他們的專屬寵物,可她必須依靠著他和日吉才能在冰帝生活這一點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她是只屬於他們的『東西』。
這樣的她今天卻像是個團體吉祥物一樣在眾人的包圍下享受著茶會。
只有他們才知道的她的秘密,她專屬於他們的身份,一瞬間跡部認為的『理所當然』,全部都成了過去式——而且,還是在他發現之前,就早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感覺像是被她和他們合起來耍了。如果他還能心情愉快,那才叫奇怪。
余籽並沒有接收到跡部的思想波段,只是以為這喜歡掌控一切的傢伙對於沒有第一時間知道實情而不悅,於是語氣平淡的回應:「拒絕次數太多不好。」
「誰帶的頭,忍足嗎?」他一臉如果余籽回答『是』,就會立刻去讓忍足後悔的表情。
余籽心中不由對忍足浮起一絲同情,不愧是自稱為炮灰的男人,跡部果然有什麼事都會算到他的頭上,這難道就是黎丹常掛在嘴邊的『虐戀情深』?(大誤!)
「不是,是芥川君。他每次找我陪練后都非常熱情地邀請我一起吃pocky,似乎一開始就確信了我能吃東西,真是不可小覷的野生動物直覺。」
「慈郎么。」跡部居然流露出『既然是慈郎,那就算了』的意味。喂,那樣對忍足炮灰也太不公平了。
跡部沉著臉靜了一會兒:「和樺地在這裡等著。本大爺過會兒就要走。」
「我今天要跟日吉君回家。」
「……」
「不能得到主上的恩准嗎?」
「哼,你要跟誰回家都與本大爺無關。」跡部起身出門。
被甩上的門發出一聲巨響,震得余籽跳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望著無辜的門扉,余籽看向樺地:「我說了什麼讓他生氣的話?」
「USU。」
余籽不解地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主上的心思真難猜。伴君如伴虎,前輩人臣們誠不欺我。」
樺地沉默地望天。跡部,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有點同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