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間浴室
()余籽還不待睜眼,便聞到了一股清新的席子香氣。慢慢的睜得眼來,入目的是一間鋪著榻榻米的日式房間。牆壁呈赭石色,桌子衣櫃連同床單都是黑色的。正對視線的長條矮几上放著一盆竹,一盆闊葉植物,亮眼的綠為這個看起來有些陰沉的空間增添了生氣。
到底是誰把自己帶到了卧室,還把她好好地安置在一塊平鋪在書案角上的軟巾里?
像是為了解答她的疑惑,日式拉門刷地拉開了,端著一托盤茶和茶點的日吉出現在門口。
余籽默默地望著日吉走進房間,在桌上放下托盤,去書櫃拿了本叫做《放學后的怪談》的黑封皮書,走到桌邊坐下。
她從軟巾上跳下,彈到桌上。微微一驚的日吉抬眼看她。
「醒了?」
余籽扭動身體做出點頭貌。
「你被跡部的破滅輪舞曲打昏過去了?」
余籽再度點頭。
「為什麼要這麼做?」
余籽自忖身為網球的自己要吸引跡部的注意,唯有從網球運動這個切入口想辦法。跡部沒道理對一無是處的廢物感興趣,要讓跡部在她身上付出研究資金,她必須擁有同等的價值,比如說幫助跡部所在的冰帝打贏接下來劇情會遇見的所有學校,奪得全國大賽冠軍之類。
萬幸的是,她在不二與海堂一戰時發現自己如今擁有無與倫比的控制身體的能力。只要使用她的不是太菜的網球選手,她就可以巧妙地用自己的控制能力輔助那位網球選手打出更好的網球來。
既然有了這個方案,就必須要讓跡部先發現她的能力。她本打算借日吉的手引起跡部的注意,引得跡部跟日吉用自己來打一場。
沒料到她雖然擁有強大的控球能力,也拿下了跡部兩局,卻被跡部一個力度無與倫比的破滅打得黯然**行動不能。
不愧是冰帝的帝王,自己這種網球齡不足周的菜鳥網球果然不是對手。
計劃完敗。
不過這次失敗也沒有太出乎余籽的意料,如果跡部是會被網球打敗的人,那麼他也就不會是死黨黎丹心目中排行前三的鐘愛角色了。
唯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日吉為什麼會把她帶到他家裡來?
日吉與跡部的比賽由自己而起,她出於補償本應當全力協助他打贏跡部,但自己卻中途昏厥導致他戰敗。
從最初玫瑰園到之前的球場,她欠下了日吉很多人情未還,她不認為自己有理由讓他再伸出援手。
難道……
日吉真是戀網球癖?
面對沉默的余籽,日吉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你稍等一會兒。」
他去書櫃翻了一會兒,翻出一張寫滿字的紙放在桌上。余籽一看,先是滿頭問號,然後是滿頭黑線。
居然是一張玩請狐仙時所用的寫滿字的白紙,異常山寨的是,還是中文的!
喂,哪怕說的是中文,你也應該是使用日本文字的日本人?!
「你會用這個嗎?」日吉非常認真地詢問被黑線籠罩的余籽。
余籽沉默了一會兒后,無奈地點頭。
「好,那麼我問什麼,你就跳到想回答的字上回答我。」
余籽慢騰騰地跳起來,砸在『好』字上。
「你為什麼要來冰帝?」
余籽望著少年嚴肅的眼神,斟酌了一下回答后,跳出了兩個字的答案:『找人』。
「誰?」
余籽繼續跳:『秘密。不過我沒有惡意。』
日吉幾乎立刻相信了余籽。因為她這種被破滅了一下就昏死過去的廢柴妖怪真要害人,還真是有點難度。
「今天為什麼要纏上我。」
『你是好人。』當然這句話還有下文,那就是日吉少年你是我現在唯一認識的冰帝網球社社員。
莫名其妙接收了一張好人卡的日吉有些哭笑不得,他調整了一下情緒問出了困擾了他一個晚上的問題:「你和我打網球,是為了報昨晚玫瑰園之恩嗎?」
余籽沉默了。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日吉少年竟會這樣美化她今日利用他的行為。
一種名為負罪感的感情冒了出來。余籽快速地在紙上跳躍:『對不起害你輸了。』
余籽被破滅后,滾在日吉那邊的場地角落,『球』色發青,甚至吐出一點類似白沫的物質來。日吉這才意識到這小妖怪居然被打得昏過去了,匆忙間下意識地把它收進了放在場邊的衣服口袋裡。
回到場上的日吉連輸3局,這才意識到自己能在跡部面前取得絕對優勢確實是靠了余籽的幫忙。因這個事實燃起了鬥志的日吉奮起直追,雖然最終還是敗在跡部手中,但追了3局,沒有輸得太難看。
事後日吉冷靜下來后,回想之前發生的一切事,認為余籽大概是想在網球場上提供他幫助才陪他與跡部比賽。如果真是這樣,余籽被打昏過去完全是為了自己所受的無妄之災。
余籽剛才那句道歉證明了日吉的想法。日吉心中不由感嘆,它真是一隻知恩必報的仁義妖怪!(大誤)
在徹底的誤會之下,日吉看余籽的眼神有了些友好的溫度:「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誰?我可以把你送到他面前。」
余籽低下了頭。即使現在把她送到跡部面前又怎樣呢?她被跡部一破滅就掛掉的身體,在面對諸如青學河村隆之類打力量型網球的少年時,非常可能一下就被秒了,根本幫不了冰帝奪取冠軍。
既然給不了別人任何好處,就不能期待能從別人那裡得到什麼。這是最基本的等價交換原則,余籽的座右銘。
於是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望著許久不動彈的余籽,日吉微微蹙起眉頭:「如果真的不能說的話就算了。」
余籽拖動著身體,有些沉重的在紙上彈跳:「在沒變強之前我不能找他。」
看得出余籽的消沉,並沒有強人所難嗜好的日吉沒有追問下去。一人一球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在沒有去找他之前,你留在我身邊也可以。」日吉淡淡地說,「不過條件是繼續和我一起打網球。你的控球能力不錯,可惜體質太弱了。如果想報恩的話,就至少要打完一場比賽不昏倒才行。」
怔了一下的余籽,慢騰騰地彈起來:『你打算包養我?』
日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知道包養是什麼意思嗎?」
『包吃包住的收養。』
日吉的嘴角又用力抽搐了,不過這次是因為強忍笑意:「……你這樣理解也可以。」
余籽淡定地躍起,跳到『好』字上面。
「我叫日吉若。你有名字嗎?」
余籽探頭看文字表,找來找去沒找到『余籽』兩個字,只得無奈地跳上了諧音的兩個字:『魚子』。
一人一球在無比冷靜淡定的氣氛下,締結了收養與被收養的口頭契約。
日吉倒了杯茶,掰開了今天的茶點梅醬仙貝,拿了一小塊遞到余籽面前:「既然你提到了包吃,說明你吃人類的食物?」
余籽在這個世界已經待了好幾日,卻從來沒有感覺飢餓,看來這個身體不需要進食。可是身為人類的本能在聞見甜甜香香的味道時,還是蠢蠢欲動的叫囂著想吃。余籽試探性地張嘴含住了遞到了面前的仙貝,卡擦卡擦地咬起來。
看見一隻網球吃仙貝感覺真是微妙,更微妙的是,明明聽的見咀嚼的聲音,感覺的到仙貝被一股力往前拖去,看的見接觸了網球身體的仙貝慢慢消失,看的見網球上半部分凸出兩小塊類似腮幫子的突起隨著咀嚼一顫一顫,可就是看不見網球的嘴在哪裡。
日吉感到異常有趣地觀察著余籽的進食過程。待她吃完了一小塊仙貝,他意猶未盡地問了一句:「還想吃嗎?」
余籽沖著甜中帶點酸十分可口的梅醬仙貝點頭。
於是日吉的睡前時光,便在無窮的卡擦卡擦聲中悄悄的流逝光了。
日吉在上幼兒園時曾經憧憬自己能收養一隻妖怪。在他14歲的春天,這個夢想實現了。
雖然這隻妖怪不懂妖法,外形如一隻網球般普通,而且十分廢柴——
日吉看著一邊滾動一邊吐的余籽,頭上掛著無數的黑線:「要吐還是要滾,選一樣。」
吐完的余籽在日吉放在一邊的手帕上蹭了蹭嘴,跳到旁邊的文字紙上回話:『不一邊吐一邊滾,會沾到身上的。』
日吉忍不住扶額。
在第一次帶魚子上學之前,魚子用文字紙告訴他,它很容易暈,若把它放在口袋或書包中攜帶,它十有**會忍不住吐。
半信半疑的日吉用一隻布袋裝著魚子,提著去了學校。它很爭氣地中途沒吐,只是一到學校,它就跳到花壇吐了個昏天黑地,事後還得讓日吉皺著眉頭給它擦身。
之後日吉才在和魚子的交談中明白它之所以滾動個幾百米就要休息並非體力差,而是滾的頭暈目眩。
為了攻克它的這一缺點,日吉拿它來打旋轉球。結果它每次訓練后必吐。訓練的成果只不過是讓它從二十分鐘就要吐一次,進化為三十分鐘才吐一次。
好,廢柴是廢柴了一點,至少還有進步。相信只要假以時日多參加訓練,它必定能成為自己用來『下克上』的終極武器。
日吉一邊全心全意地調_教魚子,一邊刻苦地鍛煉著自己的網球技術與跟魚子的配合。
令日吉少年有些憂鬱的是,魚子在網球運動這個領域,比自己有天分太多了。它無師自通的控球能力在他這個網球選手有技術含量的訓練下越來越臻於神技,再這樣下去他即使只是拿支蒼蠅拍亂打,它估計也可以憑一己之力打贏冰帝的正選。(那是當然的,日吉只是用拍子來感受網球之道,余籽可是用痛楚來感受網球之道滴!)
在訓練之餘,日吉少年有時也會在心底告訴自己試圖藉助魚子的力量是不對的,但每次都會回憶起當時利用魚子對戰跡部時的優越感。
那種讓自己一直夢想打敗的強者拜服在自己面前的甜美優越感,像是侵蝕人意志的鴉_片,一旦嘗過一次,就不能忘懷那種**的滋味。
只要利用魚子,就一定可以——
雄心萬丈的日吉瞥見魚子又開始一路吐一路滾,不由再次扶額,什麼壯志野心都像戳破了的氣球一樣扁了。
寄望在這種廢柴身上真的沒錯嗎……
雖然這個悲催的問題每天都在日吉心裡滾動一遍,但『把廢柴魚子扔掉算了』這種選項,卻一直沒有出現在日吉的心裡。
余籽如今回憶起最初來到網王世界,危機四伏顛沛流離露宿室外的那幾日,覺得恍如隔世。
她一邊抒發著奢侈的文藝性感嘆,一邊趴在日吉腿上墊的毛巾上,感受著日吉長有薄繭的手指在自己身上輕柔摩搓。適度的力量讓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興緻很好地吹起自己面前的肥皂泡泡玩。
在被日吉收養的第二天晚上,從學校回來后,余籽便趁日吉不備,跟他一起進了浴室。
之前日吉上廁所時被她偷窺的事實還歷歷在目,脫了上衣露出粉嫩兩點的日吉在看見正大光明站在浴缸邊緣的余籽后,當場就黑了臉。(其實那時余籽正背對著他看著浴缸水)
在先用肢體語言,後用文字紙溝通了一番后,日吉終於明白余籽非常喜歡洗澡。因為她沒有手腳的關係,洗澡只能用沖淋或是浸泡的方法,感覺像隔靴搔癢,所以才希望日吉能替她洗。
日吉一開始相當不情願,並嚴肅地告訴余籽網球浸了水會失去彈性壞掉的常識。但在之後目睹余籽經常嘔吐,而且洗澡對她的身體確實沒有什麼影響后,他不得不擔當起了她的洗澡工——他也不想一直隨身帶著一隻吐過的網球妖怪。
每晚日吉洗澡的時候,都會在自己清潔完身體後用沐浴露幫余籽清洗絨毛,再用熱水沖洗乾淨;待他浸入浴缸時,他就把她放在一隻鐵皮長柄舀水勺中放入浴缸和他一起泡。
洗完澡之後,日吉和余籽一起喝牛奶。日吉用手喝,余籽跳上一疊書做成的階梯,用嘴叼著吸管喝。
然後臉紅紅潤的一球一人用文字紙聊會兒天直到困了各自睡下,結束圓滿的一天。
作為一隻網球來說,余籽認為自己的網球生涯無疑是成功的典範:成為一隻家有巨大道場的武道繼承人的私有網球,睡在主人卧室矮桌上的柔軟布墊里,晚餐加零食由主人耐心地親手餵食,陪著主人上課聽講下課聊天,一起參加社團活動活動筋骨,回家陪主人一起做作業,看恐怖小說或是看恐怖dvd,晚上洗完最愛的澡喝完最愛的牛奶后準時由主人送上床鋪休息。
多麼安逸,多麼理想的米蟲生活!
余籽從來不會感覺良好,認為自己理所應當能到親人之外的人對自己的好。她自覺自己陪日吉打的那些網球的價值,遠遠及不上日吉這段時間給予自己的照顧。余籽心裡非常明白不在球場的時候,沒有手沒有腳又動不動就暈眩嘔吐的她對誰來說都是一個累贅。
不會嫌棄她的日吉少年果然是……
那天晚上日吉少年做了個夢,夢中一個穿著黃底銀灰色弧形條紋緊身衣的美麗少女歪著頭神色茫然地朝他看了一會兒,旋即如枯枝盛放萬朵桃花一般驚心動魄地瑰麗一笑,用如甜年糕般的軟糯聲音說道:「你果然是好人。」
這個夢導致日吉少年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散發著黑色的怨念氣場。
他可不想夢中也被美麗的異性發好人卡啊,可惡!
話說,他為什麼要用『也』啊,他只是被自己養的網球妖怪發過一次好人卡而已啊,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