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次遇見你

第一章 第一次遇見你

月謠第一次遇見姬桓,是在鵲尾城的街上。

鵲尾城位於侯服,距離帝畿千里之外,物產豐饒,盛產絲漆和美人,經過三代城主的努力,轄地近千里,實力已遠遠趕超其餘五服的九城。當今虞朝治世已有八百年,自四百年前第三十代天子開始,天子威嚴逐漸被削弱,到如今的帝畿所掌控的轄區僅僅方圓三百里,比起開朝時的方圓千里以及威加五服,已望塵莫及。

然而即使是富饒如鵲尾城,街頭還是有許多流浪漢和乞兒,有些是貧困至極不得不出來乞討,有些則是周邊村鎮的難民。天下動亂,妖魔頻出,如今的人世間早已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月謠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誰,從出生開始她就跟著養父在鵲尾城的大街小巷乞討或是行騙,有時候被人發現了,養父便會想辦法獨自跑走,留她一個人面對惱怒的人們,大多數人會看在她是個小孩的份上放過她;若真遇上心狠手辣的,月謠就難免吃些苦頭。

就比如她八歲那年,因不小心露出破綻被人發現,對方怒氣沖沖地逮了她走,而養父早已躲在一邊看到情況不對溜之大吉。她一邊求饒一邊用手護住頭,暴揍持續了至少半個時辰,要不是月謠機靈地裝死,恐怕真的會被揍死。

未成年而死叫做夭折。

十二歲的月謠趴在私塾外邊新學了這個詞,她永遠不會忘記施加在自己幼小身體上的拳腳有多重,也不會忘記回到破屋子時養父如雷的鼾聲和草鋪邊用來盛劣質酒水的酒埕,更不會忘記因傷口潰爛高燒差點死了的時候,養父那張漠不關心的面孔。

回去的路上,兩邊開滿了好看的野花,就像鋪了一地的珠翠,一陣風吹過來攜帶著柳絮如雪子一般紛紛落下,如斯美景卻沒讓月謠提起半分興趣。

她是個乞兒,天生地養,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吃飽穿暖不挨打。養父雖然帶大了她,卻從沒管過她,她是喝著貓奶活下來的,從還沒學會走路開始就被養父抱著用來騙取路人的同情心,至於騙來的錢,全都被養父買了劣質酒。有時候她就想往那酒里摻點毒藥,一了百了!

但那只是想想而已,畢竟一個十二歲的少女,還沒膽大包天到要殺人。那時候的她每天想的只是怎麼去街上騙更多的錢,怎麼不挨打。

她跪在地上,頭上插著根狗尾巴草,身上穿著孝服,一旁的草席草草包著的襤褸老漢就是養父,面色安詳閉目躺著,就跟死去了一般。月謠一邊捂著眼睛哭,一邊冷眼看他,裝作楚楚可憐的模樣,以期獲得路人的同情。

本地人認得她,知道那是騙局,前幾年還會喊罵驅趕,到現在則也有些同情,倒不是同情她養父,而是月謠。因為若是騙不到錢,月謠便會遭到養父的暴打,大部分本地人見她可憐,也就再三緘口,由著她騙路過的外地人,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月謠見到姬桓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由於一天下來根本沒有騙到任何錢,月謠怕回去被揍,幾乎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撲上去隨便抓住了一個路人。這一抓,便抓住了改變她命運的契機,或是說孽緣。

她撲在那人的褲腿上哭得稀里嘩啦,卻仍口齒清晰地賣慘,同時接著擦鼻涕的功夫瞄了眼對方的衣料,心知運道好撞到個富貴名門之後,今日說什麼也要讓他破破財。她哭得起勁,直到頭頂傳來一陣輕蔑地輕笑,才慢慢歇住了哭聲緩緩抬頭……

她料想過對方大約是個膚白面俊的貴公子,卻沒想那一眼幾乎是奪去了她全部的心魂……他身負佩劍,雖然被她熊抱著雙腳,卻仍舊像蒼松一樣站得筆挺,眉眼之間的英氣猶如劍出天地,卻又如蘊藏星辰四海,讓人一點點陷下去。

鵲尾城不缺的就是美人,她從小見慣了,卻從未見過像這樣的,彷彿天地間的正氣都集在他的身上。

剛才輕笑的是他身邊的女子,同樣的衣著,也是相似的佩劍,氣質卻相去甚遠。她吊著眉趾高氣昂地道:「師兄,別理她,我們快去客棧吧,天快黑了。」

月謠抬著頭痴痴地看著他,眼角、臉上的淚痕就跟河水一樣落下,就像真的傷心過度痴傻了一般。被喚作師兄的那人最後還是取了一小錠銀子給月謠,最後目光在養父身上逡巡片刻,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月謠捧著那小錠銀子,心裡還不能從那一眼中沉靜下來,忽聽還沒走遠的那行人中傳來女子不滿的抱怨:「師兄,你明明知道那是個騙子,為什麼還要給錢?那個老漢眼皮還在抖呢!」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誰願意四處行騙。」

一句話猶如重鎚擊在月謠心裡頭,令她臉色迅速不堪地漲紅了,怔怔地看著手心裡的銀兩,彷彿那是刺芒。

後腦猝不及防被一頓削,月謠當即齜牙咧嘴地捂住腦袋回過頭去,只見養父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怒目圓睜,惡狠狠地吼:「看什麼!快把錢拿來!」說罷不等月謠把錢拿過去,自己一把搶了過來,緊接著將草席一掀,起身撣掉髒東西,打算去買酒喝。

然而還沒等他撣乾淨,手心一痛,似乎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到,等他反應過來那是月謠的指甲時,錢已經被月謠搶走了,而她則跟兔子似的一溜煙就跑走了。

「兔崽子你給我回來!」養父在後邊破口大罵,欲追,卻因長年累月的酗酒而體力跟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月謠沒入人群中。

月謠一路狂追,可那一行人走得快,追了很久也沒有追到,幸虧這一條路岔路不多,而這附近的客棧唯一的一家便是路盡頭的喜樂客棧。她一刻也不停歇地追了二里地,終於看見那一行人走進客棧的身影,當即拼了最後的氣力追上去,卻被客棧小二攔了個滿懷。

「滾滾滾!又想來騙酒喝!再來小心揍斷你的腿!」客棧的小二將她當成平時來偷酒的行徑,一把就將她攔住推開了。

眼看他們就要進去了,月謠大叫了一聲:「誒——!美女!」

在街上叫一聲美女,十個有九個會回頭,這是月謠十二年來總結的經驗。果不其然,這麼一聲喊后,路邊的、客棧內的,樓上樓下的女子大部分都回過頭來看她,包括那個吊眉女子。

「喲!竟然是你。小乞丐,又想耍什麼花招。」她趾高氣昂地走過來,微風吹起她的鬢髮,遮不住那明艷如薔薇花一樣的容顏。

月謠並不理睬她,而是對她身後慢慢走過來的青年男子揮了揮手。那姑娘一把拍掉她的手,鄙棄地道,「我們掌事師兄也是你配見的!」

「文薇。」被喚作掌事師兄的男子走過來,聲音不重,卻透著幾分嚴厲。文薇翻了白眼,哼哼兩聲退到了一旁。

月謠不掩飾崇拜的目光貪婪地望著他,直到他問了句何事,才如醍醐灌頂一般地漲紅了臉,只見她低頭踟躕了片刻,忽然鼓足勇氣一把撲過去抓住那青年的手,不由分說將銀錢塞回了他手裡。

「還給你!」

她飛快地說著,緊接著飛一樣地跑了,就好像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她一樣。

姬桓略感詫異地看著她飛奔而去的背影,半晌,忽然笑了一下,將銀錢都收進錢袋子,轉身進了客棧。文薇愣怔地站在原地,直到姬桓上了樓梯,才猛地戳了戳自己的臉,發現剛才不是自己的幻覺。

月謠懷著忐忑的心情走近破屋,遠遠地就看見養父站在門口怒不可遏地看著自己,她無可躲避,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果不其然在養父的盛怒之下挨了一頓暴揍。

「小畜生!老子辛辛苦苦把你養到大,你就這麼回報老子!」

月謠縮在角落裡,也不求饒,就那麼悶聲把所有的拳腳都承受下來,不必說,身上肯定又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了。養父越揍越來火,怒到極時,一把抄起酒埕,當頭砸了下來。月謠只覺得頭頂一陣劇痛,緊接著意識便恍惚了,等清醒時眼前一片血紅,左眼因為額頭不斷流下血而睜不開眼,身上更是哪兒都痛得厲害,這感覺可怕極了,一剎那讓她恍惚回到八歲那年。

更可怕的是,身上有一雙手在暴虐地撕扯她的衣服,熟悉的聲音更是暴躁不堪地罵罵咧咧,「這麼不聽話!明兒就把你賣窯子里去!你這個賠錢貨!反正將來也要給萬人騎,今夜不如就讓老子先收了利息!」

月謠雖還小,但已經懂了很多了,當即不管渾身上下的劇痛劇烈掙紮起來。無奈她身小力氣小,這樣的掙扎除了引起養父暴虐的獸慾之外毫無作用,很快她單薄的衣裳就被扯地幾乎不剩了。她一邊凄厲地尖叫一邊掙扎,卻只能看到養父在月光下閃著貪婪光芒的眼睛,就像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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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妻右夫:師兄懷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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