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飛鳥
他將她按在身下,聲音低啞發沉,「我今日就告訴你,你身上中的是凈滅化生術,是逍遙門的秘術。此術的施展,需要以一個人的血為引子,中術者和施術者因此命連一線。我以我血為引,便將你我的命連在了一起,若是有朝一日你解開咒術,便是我身死的時候。」他問,「你希望我死嗎?」
月謠呆愣愣地看著他,心底里好像擴開一個巨大的無底洞,無形中壓下一堵巨牆,壓著她,將她深埋淵底,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又問了一遍,卻不等她回答,便吻了上去。從她小產至今已一月有餘,之前他顧忌她的身體,所以從未有過任何逾矩的行為。如今探明了她的心意,知道她心中仍有自己,喜悅便不可遏制,化為一團烈火猛烈燃燒著,將她整個人扣在身下,肆無忌憚地親吻起來。
「月兒,我是真的愛你。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真的為你好……」
月謠未再反抗,由著他親吻自己的嘴,解開衣帶……肩膀裸露在外,冷氣一下子爬上她的皮膚,卻又被姬桓火熱的手掌撫摸著,如入冰火兩重天。
她一動不動,任其予取予求的樣子終於讓他察覺到什麼,微微鬆開了她。
那一眼讓他整個人一驚,心裡的火也壓下了大半。
「你……!?」
在他心裡,她或許是冷媚的,或許是狡黠的,或許是堅忍的,卻從未想過她流淚的樣子。蓋因她心性堅韌,從不屈服,便是流盡了全身的血,也不會掉下一滴眼淚。
他知道她恨,這股恨是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天塹,無論如何都必須化解掉。他的試探成功了,她的心裡仍有自己,所以他用這股愛去對抗她的恨,企圖讓她放下一切,安心地和自己在一起。
卻萬萬沒想到,她竟會如此絕望。
她的眼角滑落淚水,一顆又一顆,像斷了線的走珠,洇濕了被面。嘴唇因他親過而微微紅腫,整張臉卻是蒼白的,只一雙眼睛泛著血絲,恨恨地瞪著他,呼吸之間整個人都細細地顫抖起來。
他心頭一痛,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翻來覆去地說:「你不要哭,不要哭……」像是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他忙說,「我已讓人出去找隱兒了,待他一回來,我們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三口。」
月謠笑起來,卻比哭更難看,嗓子里發出一聲聲怪異的喘氣聲,像是肺部快要撕裂開來。
他把自己作為籌碼,逼著她做出選擇,逼著她自己走進那座牢籠。若是被別人逼迫,她可以痛痛快快地恨那個人,然後靜待良時一舉反擊。可如今做出選擇的是自己,是她把自己困在了一方天地中。
她終於明白,比起姬桓,更讓她恨的是自己。
大約他也明白的,所以輕而易舉地就拿捏住了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掐滅了她要離開這裡的想法。
她的眼神叫他害怕,就像逐漸朦朧遠去的夢境一樣,無力抓住。他撫摸著
她的臉龐,不斷地說:「你別哭……別哭……我會對你好的,月兒,你信我一次,我會一直一直對你好,好不好?你心甘情願地留下來,我們好好的,行不行?」
月謠卻只是沉默地流淚,只言不發,呼吸斷斷續續,似喘不過氣來。
姬桓只能將她拉起來,讓她更順暢地呼吸,卻不肯讓她走,從後背圈著她,親吻她的耳垂和臉頰,手一下下順著她的背,試圖能讓她舒服些。
她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背上似有一股暖流流過,慢慢地就睡著了。姬桓將她放平躺好,脫去她的外衣,蓋上被子,便坐在一旁看她。
她的眼睛周圍一圈都紅了,淚痕還殘留在臉頰兩側,即便睡著,眉頭也蹙成一團,似在做什麼可怕的夢。他慢慢地撫摸著她的額頭、臉頰,最後彎下身吻她的唇。
「你會心甘情願的,我知道。」
月謠似乎在夢中也聽到了這句話,眉頭突地擰得更深,扭開頭去,躲開了他的吻。姬桓微微起身,忽地一笑,站起來也脫掉了自己的衣裳鑽進被子里,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抱著她沉沉睡去。
月謠醒來時,天已經擦黑了。胸口橫著一隻手臂,將自己強硬地貼入那人的懷中。因是背對,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臉。這種禁錮的姿勢叫她極為厭惡,便拿起他的手臂要脫開去,然而手剛碰到他的手臂,就叫他更緊地摟住自己。
「醒了,餓不餓?」
她閉上眼,不說話。
姬桓又說:「晚上沒吃東西,現在該難受了吧?我去熱些粥來吃,好不好?」他等了一會兒,月謠始終不說話,也不動,好像又睡死過去一樣,但他知道她沒睡著。
圈住自己的手臂終於鬆開去,身後響起一陣動靜,緊貼著自己的那股熱意便沒了,而後是一陣開門聲,姬桓去廚房熱粥了。
她閉上眼,卻再沒了睡意。
胸口像堵著一塊巨石,壓不下去,泄不出來。
姬桓很快就回來了,端著一大碗粥,香氣撲鼻,是山藥枸杞粥,最適合冬天吃。
他拉著她坐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左手環過她的肩膀伸到她胸前端著粥,右手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喝吧。」
月謠兩眼發直,沒有露出任何錶情,張口便喝。他一勺一勺地喂,她就一口一口地喝,整個房間除了燭火偶爾發出嗶啵的跳躍聲,安靜得什麼都沒有。
因是入睡的時候了,所以他沒讓她喝很多,一大碗粥一人一半分掉了,然後讓她漱了口。
睡覺的時候又是摟著她的姿勢,月謠不想面對他,遂轉過身去。然而姬桓卻不肯,火熱的身軀貼著她的後背,兩個人貼得幾乎嚴絲合縫,也因此讓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
她心底里湧起一股強烈的厭煩,卻聽姬桓貼著自己的耳朵輕聲說:「睡吧。」
接下來的日子,他能明顯感覺到她態度的變化
,之前還會時不時發脾氣,而今就像一團冰塊,徹底冷了下來。他不再對她看管嚴厲了,時常會讓她一個人在逍遙門到處走,只除了藏書閣和正門不允許去。
然而對月謠來說,無法從這裡離開,去哪裡又有什麼區別。她最多的便是整日整日地呆在房間里,有時候一睡一整天,有時候坐在窗邊一坐一整天,本就不豐潤的臉迅速瘦了下去,看人的眼神里半點光彩也沒有了。
唯一能讓她稍稍提起興趣的,就是那隻小麻雀,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它的傷徹底好了,姬桓見她喜歡,買了一個寬大的鳥籠子,準備養起來,她卻看了一眼籠子,將小鳥捧到梅花林子里,輕輕地放在了枝頭上。
小麻雀張了張翅膀,在樹枝上跳躍幾下,一下子就飛了起來,起先是在月謠的周圍盤旋著飛,而後便毫不留戀地走了。
姬桓負手站在她身後,看著鳥兒飛遠,道,「既然喜歡,為何不留著?」
「見識了廣大天地的鳥兒,是不會喜歡呆在籠子里的。」這是半個月來,她第一次和他說話。
姬桓側目看她。
她仍恨,他知道。但這個籠子,是她自願走進來的。
他心裡一冷又一熱,走過去將她圈入懷中,低聲說:「這裡不是你的籠子,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丈夫,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你好。」
他總是說我是為你好,說得多了,就像魔咒一樣在月謠心裡扎了根,即便她很不喜歡,卻慢慢地在麻木中接受了。
月謠垂著頭,看地上土黃色的泥。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這裡的梅花樹,只能一動不動地在這裡生長著,承受頭頂的陽光和雨水,然後開出花朵,供人欣賞。
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也得認了。就這樣吧,熬著……熬著,熬到她的愛意徹底消磨乾淨,熬到她可以一眨不眨地殺了他的時候,那就真的自由了。
她這段時日少言寡語,也不出房門,小勇等弟子以為是那日切磋傷了她,內心無比愧悔,尤其是小勇,被姬桓罰了舉鼎一個時辰不夠,又自發多舉了一個時辰。姬桓見他勇武有餘、耐心不足,爭強好勝且心浮氣躁,特意給他改了一個名字。
原先叫郭勇,如今改為郭遜。
他出身鄉里,最會打獵,今天一隻小兔子,明天一隻小野雞的……也不知大冬天從哪裡打來的,都送個月謠養著玩,只當自己賠罪了。然而月謠看到那些小動物,卻半點沒有要養的心思,全交給廚房,剝皮做菜了。
郭遜不知道那些肉就是自己打的兔子野雞,還吃得歡呢。
姬桓瞧見了,將人叫過來,道:「以後有功夫不要去打野兔野雞了,真有空就和你師娘多說說話。」話一說完覺得有些不妥,雖然月謠年長他十幾歲,可畢竟是男女有別,又說,「多帶幾個師姐妹一起去。」
郭遜連連點頭,一出門就嘀咕,師娘這段時日情緒低落,該不會是因為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