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明言

第二百六十二章 明言

姬桓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甚至有些冷冷的,視線落在姬霄臉蛋上,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的孩子。

他其實已經呆了,腦子裡就像漿糊一樣,完全轉不動了。任誰一覺醒來,忽然多個孩子,都會反應不過來。

郭遜以為他也不喜歡這個孩子,心裡哀嚎這個孩子真真可憐,剛出生就娘不愛爹不親,將來可怎麼辦?便極力勸說:「師父!師娘應該是剛走的時候就有了,他叫姬霄,是男孩子,很乖很可愛的,能吃能睡,比一般孩子都健康呢!這眉毛眼睛像師娘,嘴唇下巴像您!雖然您睡了一年,可這真心是您的孩子!您不會不要他的吧?」

見姬桓還是不說話,他又說:「小姬霄還小,什麼都不知道呢……孩子畢竟無辜。」語氣里含了一絲心疼。

這段時間照顧小姬霄,就數他最盡心,別的師兄弟都笑話他還沒成親就成了奶爹,可不是么?除了沒辦法下奶,別的什麼都親力親為。他想著要是師父真不要這可憐的小傢伙,他就親自把他拉扯大,總不會讓他真成了孤兒。

姬桓伸出手去,極其小心翼翼,像是對待一個易碎的珍寶一樣,然而還沒碰到小姬霄,手猛地縮了回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看,半晌才說了一句話:「月兒呢?」

郭遜為難地看了眼他,怕提起月謠更會讓他生氣,可又不敢撒謊騙他,想了半天沒想出好的說辭,只得實話實說:「師娘走了以後,除了後來送來一次五色草,就沒回來過。小姬霄是一個叫息微的男子抱來的,弟子也不知師娘如今在什麼地方。」

姬桓聽完他的話,仍是一點表情都沒有的樣子,郭遜正七上八下地,卻忽然見他笑了。那笑容越闊越大,快要咧到耳後根去。

他不敢想兩人還能恢復如初,若是月謠不要這個孩子,一碗葯下去拿掉,那也是合情合理的,可她生下來了,不僅如此還取來五色草,希望能救活自己。他不奢求她會原諒自己,但期望她心中還存有一絲情意,如今情意尚在,他便有機會再贏回一切。

他抱過孩子,手法生疏極了,郭遜教了他幾遍,終於成功地讓他學會抱孩子的方法,卻也成功地吵醒孩子。小姬霄一聞到陌生的氣息,一看到陌生的臉,小臉抽抽搭搭的,竟然大哭起來。

姬桓雖已有一個孩子,但抱孩子還是頭一遭,手忙腳亂地哄,小姬霄聽不懂,絞盡腦汁學婦人們唱歌,也不頂用,最後還是回到郭遜手裡,來來回回抱著輕拍,才委委屈屈地歇了哭聲,眼睛一閉,呼呼大睡起來。

姬桓剛醒不久,最是需要休養的時候,此時被小姬霄一鬧,疲倦起來,便揮揮手讓郭遜回去。

這下子郭遜反而同情起姬桓來。

原本好好的有一個媳婦,一個兒子,如今媳婦跑了,兒子也不親他,活了小半輩子,竟活成了個孤家寡人。

他朝姬桓行了個禮,默不作聲地退下去了。

姬桓休養了五天,精氣神已恢復七七八八,這些天心中一直記著伊瞻

說過的話,便去找她。

伊瞻正在聽琴,琴挑是她親手教出來的弟子,素手纖纖一曲神仙樂,聞名天下,此時滿園荷花盈盈遍開,竹露滴翠,微涼的風送滿了一水榭的花香,若是能喝上一杯清香馥郁的茶,那才是真正的人間妙事。

琴挑最是會察言觀色,見師父露出些許憂容,輕聲問,「師父可是想念師妹了?」

伊瞻不言語,目光越過她看向遠處,憂容盡消,滿目含笑。

琴挑歇了琴音,緩緩起身,垂首盈盈一禮,「姬掌門。」

姬桓坐下,見自己來的似乎不是時候,有些過意不去,伊瞻道了聲無妨,抬手示意琴挑下去,小小的水榭只留下他們兩人。

「姬掌門昏睡一年,可知這一年山河搖晃,暗涌流動?」

姬桓眉頭微蹙,「請聖人明言。」

「一年前幽都城城主遇刺身亡,殷氏宗族子弟內訌爭位,勢力三分,大樂、相柳、比翼、皮母四城皆想趁亂分得一杯羹,五方爭戰不止,大有裹亂天下之勢。」

「月前荒服北胡與城送大量金銀美人入帝畿,請求鐵器自營,天子貪於眼前小利,竟答應胡與城自營鐵器。」

姬桓猛地開口:「什麼?!」

鐵器自營是和曦好不容易才逐漸收回的權力,十城失去了鐵器自營的權力,也就削弱了戰力。他教導華胥晟多年,知道他不是一個如和曦一般英明的君主,卻萬萬沒想到他竟會為了那麼一點小利,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來。

當下生氣,卻又覺得無奈,深深地嘆息。

「旬日前,仙劍少和失落豐沮玉門山,仙山沉於東海海底,引起滔天海嘯,沿岸九千里,漂屍不計,生靈塗炭。眾民皆怨天子失德,多有不忿之詞。」

「你可知這一樁樁、一件件,皆禍起何處?」

姬桓嘴巴一抿,心中已有答案,卻沒有說話。

「天下大亂已成定局,然而百姓何辜,自人文伊始,五服大地便天災不斷、凶獸橫行,百姓生存如草芥,卑微如螻蟻。姬掌門有匡世濟民的才能,合該不負眾望才是。」

「聖人以為,我該如何做?」

伊瞻遙望遠方,一雙眼睛猶如明鏡一般,清澈明亮,「凡人身中黑暗之心,性情變得暴戾嗜殺,逐漸與凶獸無異。我觀察月謠本性堅定,原以為或許是個特例,可終歸叫老婦失望了。如今她野心日盛,功力突增,一日千里,已至上元無量境,若是留之,後患無窮。」她說得極其緩慢,也無比堅冷,「我授你一套法術,傳我畢生修為與你,你便可將她斬於劍下,收回黑暗之心,重新封入魔域。」

遠處翠竹亭亭如蓋,風搖翠葉,送來一陣又一陣的涼風,合著滿園菡萏飄香,盈滿了水榭。那風兒好像含了無數看不看的冰雹雪子,吹進姬桓的心坎里,一陣陣地有些冷意。

「不行。」

伊瞻看向他。

她知道他會遲疑,可能會拒絕,但沒想到拒絕得這麼乾脆

,半點不帶商量的餘地。

「聖人博學,想必還有其他方法。黑暗之心必須摧毀,但絕不能傷害月兒的性命!」他低低地說,帶著一股離經叛道的痛快,「否則,我寧可看這天下大亂。」

風聲中傳來縷縷琴音,像是古戰場上的戰馬嘶鳴,卻又像荒村孤女的低泣,如泣如訴,傳入肺腑,令人聞之動容。伊瞻輕不可聞地一聲嘆息,「是我當初一念之差種下的因,便該我償還……你到底不是八百年前的那個年輕人啊。」

姬桓不解地看她。

伊瞻道,「仙劍少和,主殺伐,鎮於豐沮玉門山,我觀之殺戮過多、戾氣太盛,才將陰邪之氣剝離,凝成黑暗之心。如今月謠既得兩物,便是盡天下名劍,也無法壓制。唯有融掉聖道劍和陽汗劍,以我血肉為祭,重鑄仙劍。以你之正氣,我之修為,方可摧毀黑暗之心。從此人間再無凶獸,和平安泰……」

姬桓眉頭深皺,似有許多東西想不通。伊瞻這一番話,反而讓他疑竇叢生。

「聖人為何說,是你將陰邪之氣從少和劍中剝離?」傳說中黑暗之心隨著人文始祖華胥氏離開豐沮玉門山,卻被她身邊的坐騎偷走,人間才從此凶獸橫行,可聽伊瞻所言,那黑暗之心是她從少和劍身上剝離的,難道說……

「你……」這個猜測太過驚世駭俗,他不由勃然變色。

伊瞻轉過身來,那一身麻布褐衣,就像一個尋常的老婦。

「吾名伊瞻,姓作華胥。」

姬桓倒吸一口冷氣,「人文始祖!?」

人世間對神仙的嚮往都是帶著十二萬分的美好期待,凡是神仙,男的大多玉樹臨風、孤冷出塵,女的大多仙姿秀逸、芳澤無加,總之無論如何,只要和神仙兩個字沾了邊,哪怕是一隻小蚱蜢,也透著股美貌動人、高高在上的氣質,誰能想到人文始祖,竟然是一個老的不能再老的白髮婦人呢?

伊瞻彷彿能讀懂他的想法,不甚在意地說:「外貌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眾生百相,都是空虛幻有,轉瞬即逝,不必過於介意。」

姬桓微微躬身,語氣里蒙上了一絲敬意:「是。」

「你也不必拘束,我用這副面貌示於眾人,便是不希望世人用高捧的目光注視我,我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修行人罷了。」

她這麼說,姬桓便一切如舊,還是尊稱她為聖人。

「聖人以身殉道,可還會……回返人間?」用人文始祖換取月謠,這是任何一個理智的人都不會做的選擇,他不希望月謠有性命危險,也同樣不希望伊瞻付出生命的代價,「若是可以的話,我願奉獻我的血肉之軀。」

伊瞻向來從容自若的神態蒙上了一層陰翳,微微一聲嘆息,道不盡悔意。

「只要始翠山陰的生息花不滅,我的靈魂便不會滅。或許數年、或許數百年以後,我會化作一草一木、萬象眾生,重新回返三千億紅塵。所以你不必心存自責。」

姬桓不言語,但也沒再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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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妻右夫:師兄懷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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