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剛才說話的女子是誰
夜,月謠躺在床上無法安眠,腦子裡儘是下午姬桓的背影,還有傍晚時分他模糊的聲音,本以為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她已經放下了,可如今乍然相遇,她才知道有的事情她還永遠都不可能放下,直到鮮血流盡、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她坐起來,赤著腳下地,打開窗子,窗子正對著後院,一打開就可以看見環環在底下睡得酣暢,她看了一會兒,猛然關上窗子,匆匆穿上衣服鞋子,無聲無息地下了樓。
環環就在她窗子底下,而她的窗子同時也挨著姬桓的!只要他們打開窗子,什麼都可以看到。
掀開門帘的一剎那,一隻手穩穩地按住了她的肩,月謠當即停住腳步,整個人像被抽幹了氣力……
手的主人一時沒有說話,等到月謠頭皮發麻,才低低開口,「是我。」
和曦開口的一剎那,月謠整個人彷彿有一股氣被抽離,說不出是喜是憂,轉身回過頭去。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和曦抱著手臂反問,「這句話應該我問你。」
「我怕環環睡得不舒服。」
和曦笑了,「何山怕你牽挂環環,所以特意選了你現在這個房間,一打開窗就可以看見。」
月謠瞪了他一眼,掀開帘子出去,此時環環一覺睡醒,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噴嚏。
「月謠!」和曦一把拉住她,一聲呼喚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清晰,月謠陡然一驚,轉身捂住他的嘴巴,力道極大,竟將他一把推到了牆上。夜色中漆黑的眸子閃著冷厲的光芒,低喝,「別叫!」
和曦既不掙扎也不出聲,靜靜地看著她,片刻之後,月謠鬆開了手。
此時環環已經完全醒了,月謠走過去摸摸它的頭,得到環環俯首低耳地一陣晃頭。和曦也走過去,輕聲道:「自從進了米脂鎮,你看上去不太好,你到底怕什麼?躲什麼?」
月謠一聲不吭。
「我打聽過了,你的隔壁住著逍遙門弟子。」和曦意料之中地看到月謠抬起頭,冷冷地看著自己。
片刻,她道,「記著,你出錢,我出力。我不問你身份和目的,你也別來探聽我!」
頭頂忽然傳來窗子被打開的聲音,月謠彷彿驚弓之鳥一般頓時棲入陰影中,一抬頭,果然見黑夜中有一雙冷冽的眼睛從二樓高高俯視下來,正看向自己方才說話的地方。她藏在陰影中,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口鼻,饒是如此,心跳仍舊不受控制地加速。而此時,環環敏銳地察覺到了威脅,站起來抬頭看著那雙眼睛的主人,尾巴警告性地甩了幾甩……
夜那麼深了,他竟然沒有睡!?
少頃,姬桓身如飛鷹,竟從窗戶一躍而下,一身黑色弟子服藏在夜色中並不起眼,風中傳來極其輕微的異動,他敏銳地朝月謠藏身的地方看去,那裡除了陣陣微風,什麼都沒有。與此同時,環環伏低身子,牙齒之間發出切齒的低吼,顯然已經認出了姬桓。
和曦笑著:「公子好興緻,只是今晚似乎沒什麼月光。」
姬桓朝著月謠原本藏身的地方看了很久,對上和曦的目光,冷淡地道,「興緻好的,不止我一個。」
和曦走過去摸了摸環環的頭,試圖安撫它,然而反而引起環環不耐地甩頭。
「睡不著,來陪我的寵物說說話。」
姬桓冷眼看著環環,微微眯起了眼,「寵物?不知閣下是何方高人,竟能驅動凶獸騶吾成為寵物。」
和曦哈哈笑了起來,彷彿那是一個笑話,「騶吾?公子說笑了,這只是一隻老虎。」
姬桓並不接話,問:「方才和公子說話的女子,是誰?」姬桓不像和曦,說話總喜歡拐外抹角,他向來直來直去,因此當他突然這樣問,倒叫和曦有些吃驚,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地,他道:「什麼女子?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公子,我聽得很清楚。」
他如此一本正經,和曦反而笑了:「公子聽錯了,這裡真的只有我一個人。」
「嗚嗚——!」
環環低吼著,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閃著凶光,姬桓看著它,道:「一年以前,我見過它,公子說它是老虎,可當年我見到它時,它是凶獸騶吾,在我眼前殺了人。」說話間,手慢慢按上了劍,殺氣畢露。
與此同時,環環前肢猛地伏地,已做出隨時撲過去的準備。
和曦突然厲色呵斥:「環環!」
他向來不正經,環環從未將他當成一回事,因此沿途沒少給和曦冷臉,沒想到和曦冷厲呵斥的模樣氣勢驚人,雖無一身驚人武藝傍身,但王者霸氣卻陡然顯現,喝得環環殺氣銳減,退回去發出一聲模糊不清地嗚嗚聲。
他不再笑著,轉頭看向姬桓,慢慢地走過去,眼神里透著威壓,「公子,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它就是在你面前殺人的凶獸騶吾?這分明就是我的寵物,它叫環環。你若要傷害它,可以。你得先殺了我!」
姬桓盯著他靠近,嘴巴微微抿了起來,握著劍的手緊了又松……最後他放開了劍。
「如此,便冒犯了。」他淺淺拱手一禮,身正如松,走之前深深看了一眼環環。
和曦忽然叫住他,仍和剛才見面時那般微笑著,彬彬有禮,「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姬桓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地:「姬桓。」
風有些冷,吹得烏雲濃厚,遮天蔽日地蓋住了所有的月光星辰,黑夜中只有環環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和後院破舊的風燈在風中明滅閃爍。和曦看著隨風飄動的門帘,默默念著,「……姬桓,環環?不會吧……」
月謠沒有再回去,索性直接離開了客棧,在鎮子外他們必經的路上等。天剛亮,日頭還稀薄著,和曦便和何山兩人一獸,遠遠地從小路上走了過來。
與她匯合的時候,和曦只說了一句話:「放心,他們沒有追上來。」
接下來一路無話,日上頭頂,月謠一整夜沒有休息,也沒有吃過早飯,身上的傷又沒有好利索,因此腳步有些發飄,和曦一直走在她身後,一路觀察著她,最後在她腳步踉蹌時一把扶住她,半是嘆息半是不忍,「罷了,休息休息吧,吃點東西。」
何山找了個乾淨的地方鋪上毯子,請了和曦過去休息,拿出饅頭餅子分了。月謠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裡,一隻腿曲起,眼睫毛垂下來,一口口咬著饅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和曦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她旁邊,何山已經走遠去找水喝了。
「昨天那個青年,我打聽過了,是逍遙門春秋宗的大弟子——姬桓。你背上的傷,就是拜他所賜吧?」
月謠無動於衷地嚼著干饅頭,一句話也不說。和曦看著她,以為她會有所動容,沒想到什麼動靜也沒有。他道:「你不想說就罷了,只是這一路我們結伴,困難重重,需要同心協力,我想告訴你的是……若是你有什麼麻煩需要我的幫助,儘管直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月謠放下了饅頭,長吁一口氣,道,「謝謝。」
和曦起身去走了,此時何山正好打了水回來,他狀似無意走到遠處乘涼,對何山吩咐:「去查一查這幾年逍遙門有沒有哪個弟子被逐出師門或是主動離開?」
何山看了眼遠處坐著休息的月謠,點頭應是。
天剛蒙蒙亮,窗外露氣還濃重,照春一邊扣著腰帶一邊打著哈欠下樓,看見姬桓一身黑衣站在櫃檯前結賬,頓時沒了困意,三兩步下樓,還沒走近就聽姬桓問:「……昨夜帶了老虎來投宿的是誰?」
掌柜的笑得為難,道:「這……客人來我這兒投宿,我們不方便講客人的信息泄露出去……您……您就不要為難我了。」
姬桓沉著臉,道:「掌柜的,昨日的那隻老虎不是老虎,而是凶獸,所以你最好把他們的姓名告知我,若他們心懷歹意,也好及時防範。」
照春乍一聽見凶獸,一個激靈全醒了。
「凶獸?師兄,昨夜有凶獸出沒?!可有傷人?」
掌柜的一聽也懵了,對逍遙門的尊敬使他沒有任何懷疑地就將客人的信息透露了出去。然而姬桓只看到上面記錄了和曦和何山的名字,他道:「昨天來投宿的,就是這兩個人?」
掌柜道:「有三個,還有一個姑娘,不過他們開了兩個房間,所以只登了這兩個名字。」
姬桓盯著那兩個名字看了一會,便將簿子合上還給了掌柜。
「多謝。」
從客棧里出來,照春有些摸不著頭腦,「師兄,你是說昨天晚上後院那隻老虎是凶獸?可沒有什麼凶戾之氣啊。」
「那是一隻餓極了的騶吾,所以凶戾之氣銳減。」他走得極快,面容沉靜。照春道,「能讓凶獸為之所用,真是聞所未聞,師兄這是懷疑那個叫和曦的人?」
姬桓眉頭皺得更深,「不,他不會。凶獸的主人一定是那個不知姓名的姑娘。」
「為什麼?」
姬桓停下腳步,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一個姓氏。照春猛地睜大了眼睛,「這……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