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雲山霧罩
看見錢麻子離去,沈英忙對拉黃包車的石頭使了個臉色,石頭會意地扶起車把,拉著趙尚國順著道路出城去了。
看著黃包車的背影和揚起的煙塵,沈英長出一口氣,這才感覺後背一片濕涼,竟是被汗塌透了。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劉一刀在旁邊態度玩味地看著他,嘴角掛著一絲笑容。
「哎呀,天真熱啊。」沈英摘下大檐帽扇了兩下說道。
「是啊,天真熱。」劉一刀也附和著,彷彿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劉哥,錢麻子的老婆真去特務處哭鬧去了?」沈英問。
「來的時候,見到他老婆正往特務處方向走,會不會哭鬧就不知道了。」劉一刀笑嘻嘻地說道。
沈英聽得這話,心中頓時明白,劉一刀這是為幫自己解圍編的謊,自己算是欠他一個人情。
不過,他怎麼看出自己需要幫助的?想到這裡,沈英又認真審視了劉一刀幾眼,見他依然是那幅老油子的模樣,便有些捉摸不透。
難道,劉一刀一直在暗中監視觀察自己?沈英覺得有些不理解,自己應該沒有暴露出什麼明顯的破綻吧。
「怎麼,以前沒認真看過我?」劉一刀依然笑眯眯地,露出兩排牙齒。
「只是有點奇怪,劉哥怎麼也來這兒了。」沈英說道。
「接幾個人。」劉一刀搓搓手。
「只怕這幾個人不簡單吧?」沈英問道。
「你剛才送走的人也不簡單吧?」劉一刀反問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沈英知道,今天的事完后,他得和劉一刀談談了,有些事,提前說明白對大家都有好處。
兩人說著話,走到城門口,黃老三也湊了過來,三人立著城門道邊上說著閑話。
「這兩天城門口又增加了人手了啊。」劉一刀四處看看,隨意地說道。
「可不是,聽說上面要在下周舉辦『日滿合作歡慶大會』,慶祝上個月日本人在南方戰場上取得的華南會戰的勝利,這兩天我們保安大隊正忙著抽人加強守衛呢。」黃老三說道。
在黃老三說完這句話時,沈英見劉一刀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變得銳利如刀,但隨即便恢復成平常懶散的模樣。
「那黃兄弟你可有得忙了。」劉一刀說道。
「誰說不是呢,不僅有我們參與保安工作,聽說特務處也參與,偵緝隊也放出去不少人,萬一抗日分子有個異動,也好提前知道。」黃老三隨口說道。
說了半個時辰的閑話后,幾個農村打扮的人趕著一輛驢車走了過來,驢車上拉著一些青磚,被黃老三的人攔下,待要搜身搜車,旁邊的劉一刀黃老甩給三一包煙。
「這幾個人是替巡警局找來幹活的,巡警局的南牆需要修補一下,老家的人,都認識,不要難為他們。」劉一刀說道。
聽得如此說,黃老三打了招呼,他幾個手下草草檢查了兩下將人和車放了進來。
劉一刀過去坐到驢車上,也招呼沈英上車,然後對黃老三道:「我帶他們去安頓幹活,有空咱們再聊。」
黃老三點點頭,沈英坐在驢車上,心中充滿疑問,據他所知,巡警局南牆根本沒有損壞修補一說,劉一刀當著他的面撒謊,不知道有什麼打算。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在那個趕車人身上,但見他身材魁梧,面色陰冷,而他掌鞭的右手,拇指掌肚,食指指節上都有一層厚厚的繭子。
這是一隻經常握槍的手!
沈英很快下了判斷,而與此同時,車上一股淡淡的硫磺味竄入他的鼻孔,若有若無。
沈英扭頭看向劉一刀,但見劉一刀此時低著頭,似乎默想著心事,象是完全沒注意到沈英的存在。
劉一刀怎麼這麼大膽,他就不害怕自己告發嗎?他究竟有何依仗,敢在自己面前毫不遮掩,沈英陷入了疑惑。
路上,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有車軲轆單調地吱呀吱呀地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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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尚國下了車后,小心翼翼地走著,臨下車時他給了黃包車車夫石頭車錢,但是石頭沒有收。
「沈英給過錢了。」石頭瓮聲瓮氣地說打道:「他說你是個好人,是來幫助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的,我相信他!」,說完,他向趙尚國鞠了個躬,拉車離開了。
小沈還真是……會做群眾工作啊!趙尚國一路感慨著,一路小心翼翼順著鄉間小道往前走。
在這纖陌縱橫的鄉間,敵人的眼線已大為減少,甚至接近於無,這裡是中國廣闊的農村,也是人民抗日戰爭的汪洋大海,趙尚國走在這裡,就象是魚入了水,既輕車熟路又自由自在。
很快,他便來到了高樓村村口,在村口處,他注意到,靠南北方西的一溜土坯房中間一間屋子的大門口處,掛著一串火紅的辣椒。
他到那間掛著辣椒房屋的們前,有節律地叩著門板,一共五下,三重兩輕。
房子里並沒有動靜,趙尚國並不著急,他等了片刻,然後依然象剛才那般有節律的敲門。
「來了。」院子里有人應聲,然後是「嘩啦」一聲的門頂抽除。
門開了,打開門的是一位穿著碎布衫的大嬸,她端著一個簸箕,簸箕里有些帶殼的花生。
大嬸上下打量了一下趙尚國,問道:「這位客人,你有什麼事?」
「口渴,想討些水喝。」趙尚國微笑著說道。
「哦,倒是有些井水,剛打的,就是有些苦。」大嬸說道,說完她轉身去拿碗。
但趙尚國一句話,便讓她定住了身子。「我不喝苦水,我想喝山上的泉水,那水甜。」趙尚國說道。
大嬸身子頓了一下,扭過頭來,又重新審視了趙尚國一眼,說道:「既然這樣,客人請院里坐會,我去通知當家的,讓他去打泉水。」
趙尚國走到院子里,坐在一條長板凳上,而那位大嬸則進得院角處一處低矮廚房裡,燒起了火,很快黑色的炊煙便從煙囪中飄出。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后,院門外想起了雜亂的腳步聲,聽聲音有五六個,有三個象是呆在了院外,有兩個人推門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人走在前面,一身短袖打扮,身材魁梧,在腰部束著的布帶上,斜插著一把駁殼槍。他看向趙尚國,神色間些許疑惑。
「老武,是我!」趙尚國激動地喊道。
「老趙!」對面的人終於反應過來,緊走幾步,上前握住了趙尚國的手。
趙尚國看著武國耀,心中感慨萬千。武國耀是新安市地區的地下武工隊的領頭人,也是新安市地委副書記,一直在新安市附近農村地區活動,是新安市地下黨組織領導的重要武裝力量,為粉碎新安市日偽軍的「治安強化運動」做出過重大貢獻,更有效配合了我軍正規部隊的游擊戰爭。
武國耀看了看趙尚國的身後,問道:「老趙,虎子呢?」
趙尚國眼圈有點發紅,「虎子為掩護我,犧牲了。」
武國耀的手攥緊了幾分,但隨即便恢復了正常,「我們一定會為虎子報仇的。」他說。
趙尚國點點頭,兩個相互攙著走進了屋子,剛才那個燒火的大嬸,端了幾杯茶水放在桌子上。
「這位是張金鳳,是我們這的新任婦救會主任,也是一位非常熟悉農村抗日鬥爭情況的老黨員,有著豐富的對敵鬥爭經驗,上級黨組織派她來過來,協助我們建立秘密聯絡據點,以隱蔽身份團結婦女,支援抗戰。」看見趙尚國的目光落在端水大嬸身上時,武國耀介紹道。
見武國耀介紹過自己,張金鳳也大大方方地坐在桌子旁,聽著武國耀和趙尚國說話。
「上級領導對我們支持的力度很大啊!」趙尚國說道。
「是啊,你出事失去聯繫后,上級黨組織非常重視,經過研究決定,上級認為我黨在新安市領導的地下抗日武裝力量急需要加強,並有計劃分批次調派一批富有鬥爭經驗,熟悉抗日鬥爭形勢的老黨員老幹部來支援我們的工作。」武國耀說道。
「在我失蹤這一段,上級有沒有新的指示?」趙尚國問道。
武國耀待要回答,突然感覺桌子底下張金鳳踢了他一腳,突然頓悟。趙尚國失蹤了一個多月,現在又突然出現,很難說他是否被捕過或者發生叛變事件,雖然自己堅信老趙不會叛變,但黨的紀律放在那裡,對於失聯的同志,必須要了解其失聯時間內一切過往,並記錄存檔,交於上級組織保管。
想到這裡,武國耀沒有接下趙尚國的話,而是詢問道:「老趙,你那天出事後,我們在城裡也沒有確切可靠的情報點,所以並不知道你的情況,當時什麼傳言都有,有說你被捕的,有說你犧牲的,也有說你受傷逃走了,這一個月來,老趙你躲哪去了,毫無聲息的。」
趙尚國並不介意武國耀這麼問,他端起水喝了一口說道:「說來話長,雖然這次我們經受很大損失,但也有很大收穫。」
天色漸漸黯了下去,但在屋子裡,木桌上卻點著油燈,武國耀和張金鳳正認真地聽著趙尚國講述,看起來,這將又是一個不眠之夜。